這里的絕大部分城市建筑,都是建在海洋之上,建筑并不僅僅有顯露在海平面之上的部分,也有海平面之下的,遠遠望去,人類文明便如同躍海而出的深海魚群,散落海面各處。
在荒瀾星上生活,就需要適應這種被海水包圍的感覺。這里的飛艇也都是水陸空全方位通行的。
有時候,一些人類會開玩笑地稱呼荒瀾星的居民為兩棲人,認為他們回歸了人類真正的出生地。
這是善意的玩笑,但也未必不是因為,普通人總是對荒瀾星存在著某種意義上的隔閡。
在人類探索宇宙的早期,荒瀾星曾經與地球失聯。
這種失聯并不會持續很長時間,但總是斷斷續續,時常發生。
這有可能是因為荒瀾星與地球距離遙遠,但彼時也有些人認為,那些移居至荒瀾星的人類,再也不打算回到他們的地球,同時,也不打算聯系地球。
黑暗遙遠的宇宙帶來了遠超想象的隔閡,距離、時間,乃至于變異,都讓人類在某個時間點,幾乎分裂成兩種、甚至好幾種截然不同的種族。
很長時間里,以荒瀾星為首的人類——宇宙人,與地球人,都存在著某種微妙的對立關系。
宇宙人類主義正是這種對立關系的展現。
直到星艦的誕生,直到戰亂時代,這種距離上的隔閡才被打破,盡管是以戰爭的形式。
如今生存在人類帝國之中、并且認可人類帝國這個說法(即便是霸主星球也同樣認可人類帝國)的人類,可能很難想象當時的情況。
……當然,虞時也不太能想象。
但是在某種意義上,他窺見了這種關系的側面。
中樞派出了軍艦,包圍了荒瀾星。
此刻,喬舒亞號只是出現在荒瀾星之外的無數艘星艦之一。他們將荒瀾星團團包圍。
基于某種試探的意圖,中樞并未封鎖荒瀾星的星際網頻段,但是即便在軍艦已經遍布天空,荒瀾星的居民卻毫無動靜,仍舊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們的生活,星際網上仍舊風平浪靜。
倒是一些路過荒瀾星,或者正巧在這個時候抵達荒瀾星的其他飛船,驚慌失措地在網上發帖,詢問荒瀾星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軍艦。
然后就有人開始詢問自己認識的荒瀾星居民。但后者卻仍舊波瀾不驚,若無其事。
那種詭異的平靜,給今天上網沖浪的人類帶來了深深的震撼。
“他們在干嘛?人呢??”
“軍艦環繞→嗨呀沒事的!游戲延期→救命我要死了!”
“但我真的好久沒有玩游戲了(小小聲),中樞不是說最近不推薦玩游戲嗎,說有什麼技術bug……所以我就忍住了沒玩!”
“有沒有人來點準信啊?荒瀾星到底怎麼了?”
“這種事情懂的都懂,不懂的我不建議你搞懂,你懂了吧?”
虞時掃過星際網上的一些發言,差點被網友們逗笑。
在這一刻,他意識到,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都對繁星計劃一無所知,繁星計劃卻處心積慮想將人們拉入他們的人造天堂。這種奇異的信息差,卻令他感到了輕微的難過。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無知無覺之中,就踏入了繁星計劃的陷阱。
而繁星計劃甚至是帶著某種高高在上的、自以為是的拯救心態,去做這些事情的。他們真的認為自己是在幫助這些人類嗎?真的認為繁星計劃就是人類的未來嗎?
“……怎麼了,小魚?”謝爾菲斯察覺了他的情緒。
他覺得這個時候的虞時有點蔫蔫的,可能是因為繁星計劃,也可能是因為長時間的航行。他輕柔地拂過虞時的頭發,為他稍微梳理了一下。
虞時歪過頭,靠在謝爾菲斯的肩膀上。他說:“在想……”他遲疑了一下,“未來。”
“誰的未來?”
“我們的,人類的。”他想了想,又補充說,“繁星計劃的。”
這麼多的未來交織在一起。可都歸結于他們此時的行動。
謝爾菲斯失笑,他說:“別擔心,會沒事的。”
“謝爾,你總是這麼安慰我,改天我就不會這樣被你安慰到了……”虞時有點幼稚地抱怨著,“要學會新花樣嘛!”
謝爾菲斯略微為難,他原本就不是能說會道的人,現在虞時卻讓他說點新花樣出來。
他想了一會兒,就說:“我愛你。”
虞時一怔,轉頭看他。
謝爾菲斯又認真地說:“小魚,我愛你。”
虞時怔怔地望著他。
謝爾菲斯就繼續說:“我愛……”
“好了好了!”虞時干脆打斷了他的話,感覺自己耳朵都發燙了,他用指尖搓了搓自己的耳垂,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我也愛你!但你怎麼能這樣作弊呢謝爾?”
他嘀嘀咕咕地抱怨著,然后親了親謝爾菲斯。
謝爾菲斯笑了起來。
虞時有點不甘心,想了想,捂住了謝爾菲斯的眼睛,然后一遍一遍地重復:“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謝爾菲斯耐心地聽著,然后笑著說:“這像不像是你之前跟我說的……念經?”
虞時:“……”
他可要生氣了!
謝爾菲斯握住虞時的手,那雙棕色的、蜜糖一般的眼睛重新望向虞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