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了抿唇,低頭不動聲色地嘆出一口氣,沉默地夾菜吃飯。全程禮貌地微笑,并不加入他們的談話。
酒足飯飽,席間忽然又有位老外指著自己茶杯問席宗鶴自己喝的是什麼茶。
席宗鶴沒喝茶,不知道對方杯子里是什麼,短暫停頓后,他回頭看向我。
我脫口而出:“Barley tea,大麥茶。”
餐桌上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之前被安欣嵐解釋說我不會說英文的老外更是露出了一個夸張的驚訝表情,問我之前為什麼不說,竟然騙了所有人。
“I am an actor.”我用一個似是而非的回答帶過了這件事,不想多聊,對方聞言立刻爽朗地大笑起來,還沖我比大拇指。
農家樂的一眾成員也是神色各異,最尷尬的大概還要數安欣嵐。
“對不起啊顧哥,我不知道……”她越說越小聲。
我也不怪她,畢竟像我這樣夜總會出身,又是萬年不紅體質的老透明,會說一口流利英語的概率太低了。網上大概已經將我高中輟學的事都扒了出來,一個初中文憑,靠著干姐上位的男演員,人設大概已經永遠定在了“文化水平低”這一點上。
我也的確不是什麼學霸,只會說,不會拼,給我一份英文報,我就是個文盲。
能有今天成就,還要感謝有個好老師。
“哇,顧哥你真人不露相啊!我剛問你你竟然還說你英語一般?這是一般嗎?!”杜宇受到的沖擊也不小,“而且你口音也好好聽啊,能不能把你老師介紹給我?”
我抿了抿唇,歉意地朝他笑了笑:“不好意思,他不教學生了。”
杜宇萬分失望,可轉瞬又興奮起來,閃著雙眼問我:“那我可以向你討教嗎,顧哥?”
他也就是立一個勤奮好學的人設,想也不可能真的來向我討教什麼。下了節目見到我和席宗鶴,就是老鼠見到貓,逃都來不及。
我剛想回他,替他圓了這場戲,一旁席宗鶴猝不及防開口:“你怎麼不來跟我討教?我英語不夠好嗎?”
杜宇受寵若驚,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怕打擾你。”
席宗鶴呷了口酒:“我不嫌你煩。”
杜宇瞬間出戲,表情跟吞了整顆雞蛋一樣,古怪不已。
“我也要我也要!席哥,我也想跟你請教問題!”安欣嵐舉起手,期待地看向席宗鶴。
“好啊,有問題都可以問我。”席宗鶴來者不拒,一應承下了。
哈,杜宇就算了,安欣嵐那英語還需要學?目的性太強,就差在臉上寫上“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一行字了。
我不是滋味地灌下一大口啤酒。
果然,光再炙熱,上趕著赴死的蛾子還是數不勝數。所以啊,到底要恨蛾子太蠢,還是光太矜驕,不知收斂?
下午節目組另有安排,要我們作為向導,帶這團外國人去附近的麒麟山游玩。
麒麟山比較有名的是它的透明棧道,沿著懸崖峭壁修建,共有百米之長,游客走在橋上,便如凌空行路,驚險刺激。
當然,對其他人是刺激,對我就是要命了。萬丈懸崖,以我的恐高癥,興許只能爬過去了。
一路上我都心神不寧,手心都緊張到出汗,他們有說有笑,我卻連笑臉都要擠不出來。車窗玻璃反射著我的面孔,蒼白地毫無血色。
等到了麒麟山景區,見大家都已經各就各位,所有人都進入了工作狀態,我實在不好意思這時候說“no”,壞了節目組的精心布置。
一行人開始登山,我心里揣著事,延續之前的沉默,墜在了隊伍最后。
沒事沒事沒事,眼一閉就過去了。
我不停為自己做著心理建設,所有好話說盡,想叫膽子放大點,不要動不動就犯慫,好歹在全國觀眾面前給我留點面子。然而凡事不能盡如人意,建設得再好,一看到那段全透明的棧道,我咽了口唾沫,還是差點給它跪下了。
跟拍攝影一直跟在我身邊,盡職地將我所有的反應錄進機器。我一手扶著山巖,小心翼翼踏上第一步,兩只膝蓋肉眼可見地發著顫。
我要怎麼辦?我怕不是要死了……
望一眼腳下,只覺天旋地轉,靈魂都要飛出軀殼。
才走了十米不到,我就腿抖得實在走不了,只能扶著山巖急促地喘息。
安欣嵐和杜宇正拍著照,看到我的樣子,一下笑出來:“顧哥你怎麼了?”
“我……”我太害怕了,除了害怕,腦子里一片空白,以致連話都說出了。
安欣嵐露出一種驚詫混合著難以理解的表情:“你該不會害怕吧?”
像在說,我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矯揉做作。
我其實早就感覺出來了,她從一開始就打從心眼里看不起我。
我沒有多做解釋,仍是以極慢的速度龜速前進著。
這時,早已走到前方不見蹤影的席宗鶴突然返回過來,看到我們,他加快腳步跑過來,皺著眉行到了我身邊。
他垂眸看著我:“你是不是恐高?”
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愣愣道:“……是。”
他架起我另一條胳膊,也不去管安欣嵐他們的反應,命令我道:“看著我,別看地上。
”
不用他吩咐,我也一直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