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愛哭,這可會兒居然淚光盈盈,陳荏是他的心病,陳荏傷了就是他的心傷了,一顆肉長的人心能抵得幾次?
他舍不得!
“你氣死我了,”他抽鼻子,“你不聽話……兔崽子……”
“我不來能找著你嗎?”陳荏無力地說,“別嚷嚷了,上去喊人。”
想了想又改口:“不喊也沒事,我的頭燈掉在岸上了,小徐總看見會過來的。”
他落下頭燈原本是失誤,現在反倒省事兒了,而且那燈上有發聲裝置,每隔幾分鐘會響起短促的蜂鳴,在這嘈雜的雨天里仍有一定穿透性,以小徐總的機靈會發現的。
林雁行將手電豎著放置在一塊巖石上,周圍堆砌鵝卵石固定,讓雪亮的燈柱筆直向上,并且調至頻閃。
燈光閃動才能提示他們所在,否則當光線在上空漫反射后,救援者可能會以為那是遠處的天光——大城市周圍從來沒有真正的黑夜。
林雁行決定等待十分鐘,如果救援還不到,他便上岸找人,現在他不能丟下兩個傷患。
陳荏抱著膝蓋蹲在方明明臉側,他和林雁行商量過了,決定一寸都不挪動傷者,這是最保險的做法,如果運氣好,方明明在溪水漲到脖子之前就能獲救。
陳荏用手為方明明擋雨,林雁行站在他身后,赤果上身,將T恤一側頂在頭上,另一側撐開,遮住身下的兩人。
T恤衫早濕透了,但聊勝于無,總比直接被冷雨澆淋好受。
陳荏也脫下破爛的校服扔在一邊,他現在身上是濕的,衣服還好脫些,就怕到了醫院,血跡將衣料黏在皮膚上,那勢必要再承受一撥撕裂之苦。
林雁行低頭凝視著他的背脊。
他很瘦,但不是那種病態的、嶙峋骨感的瘦,日復一日的長跑讓他的肌肉充滿韌性,他真是因為消耗太大才胖不起來。
他那麼白,白到一絲傷口都藏不住,林雁行痛惜地看著他創口里磨出來的嫩肉,艱澀地問:“……還疼不疼?”
“還滲血嗎?”陳荏悶著頭。
“……不滲。”
“那就不疼。”陳荏仰頭看他,長長的睫毛上掛著雨珠,“這會兒該更擔心你媽,我什麼事兒沒有。”
林雁行突然低喝:“我煩你!”
陳荏不明白。
“你老他媽撒謊!”林雁行的聲音里有懊喪和自責,“有什麼疼不能跟我說?!”
陳荏挑眉打量他緊繃的身體,垂下眼睫說:“腹肌不錯。”
林雁行“咔咔”地磨了兩聲牙,突然想到剛才那窒息般的吻,一股燥熱重新升上來,問:“你剛才為什麼親我?”
陳荏反問:“你說為什麼?”
“我……我不知道!”林雁行心亂如麻,“為什麼?”
陳荏淺淺一樂:“你還有多少個為什麼?為什麼我天天等著你來電話?為什麼還有三天高考了卻冒著大雨上山來找你?為什麼一看見你就從河岸上跳下來?為什麼摟著你親……你傻嗎,林雁行?”
林雁行的嗓子一下就啞了,沒了聲音,暫停了呼吸,只剩心臟在胸腔里驚天動地地跳。
他還沒傻到家,所以語無倫次:“你是說……說……我……你知道你在說啥嗎?”
“我知道。”陳荏向后捋去濕發上的水,半晴半陰又美麗的眼睛掃向他,“你討厭我親你?”
他在等林雁行的回答。
其實林雁行已經給過他答案了,那個瘋狂激烈充斥著情熱的吻就是,他做好了被推開的準備,沒想到在推開之前,他被掠奪了個遍。
那一刻他豁然開朗——他和林雁行互相隱瞞了這麼久,遮遮掩掩,拖泥帶水,結果卻早就是一對奸夫婬夫。
“不討厭!”林雁行回答問題從來沒這麼快過,“我不討厭!我喜歡!真的!你讓我再說八百遍都行,我不討厭,我喜歡!”
陳荏笑起來:“既然喜歡,那干嘛把我嘴都咬破了?”
“那你咬回來!”林雁行急促地說,“我讓你咬,咬哪兒都行!我……我……”
陳荏笑得更厲害了:“別胡鬧,你媽在呢!”
“哪兒都行,怎麼對我都行,想怎麼就怎麼……”林雁行絮叨著,眼睛如晨星一般亮,他畢竟說不出那個俗濫又羞恥的“愛”字,盡管更羞恥的事兒已經在他腦中預演了幾百遍。
雨還在下,溪水還在漲,他媽還躺著,救援遲遲不來……任何一種情況都慘到極點,可他的心熬不住地要狂歡。
陳荏喜歡他!
你們能想象嗎?陳荏這個禁欲臉冷冰冰的小王八蛋喜歡他!
這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或者……會不會是剛才跳崖那一下把他小腦袋摔糊涂了?他是不是跟他媽一樣半睡半醒?
“抱抱我。”林雁行忽然要求,像撒嬌,像得寸進尺,他要再確認。
陳荏聽話地站起來摟住了他的背:“害怕了嗎?你媽沒事兒,我剛才試過她的手腳了,都有反應,所以她就算傷到了脊柱神經,也必定不嚴重。”
林雁行松開了遮雨的T恤衫,但不敢回抱對方,因為陳荏身上有傷,他怕給人碰疼了。
他的手指穿過陳荏的濕發,珍寶似的捧著:“我不害怕,我也不是為我媽。你……認準我了?”
陳荏說:“認準了。”
“你別后悔!”
陳荏一笑,圈緊了手臂。
他怎麼會后悔?他是粉頭啊。
“真的……別后悔……”林雁行將臉埋在他的頸窩里,一下接一下迷醉地呼吸著,氣息灼得皮膚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