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特別賣力特別投入,瘋了似的夸他美,他那時候的確極美,柔韌而修長,躺在床上像一塊羊脂玉。
他有感覺,但一完事兒就跑了,因為還是害怕。
現在回想起來他真過分了,來了就脫褲子,提上就不認人,夠渣的。
“行,我這就忘。”他撤開手臂,視線模糊地對林雁行笑,“我只是覺得……”
林雁行突然把頭抵在他的頸窩里,寸頭毛扎扎的讓他又痛又癢,他想讓開些,可林雁行雙手緊緊扣著他,那運動場上煉出來的強健手臂和結實的大身板熾熱又堅定。
他略微掙扎,對方不松開,他便軟了。
“怎麼了?”他用臉輕輕蹭著對方的頭發。
他知道這個動作過分親密了,可他忍不住,林雁行火燙,而他冷,需要靠著林雁行才能將心里的冰化開些。
林雁行抬起頭,俊美的眼睛里含著水光,居然哭了。
陳荏嚇了一跳要撐起來,又被壓下,牢牢摁在席夢思床墊上。
“林雁行你放……”
“忘了沒?”林雁行痛疚地問。
“嗯?”
“把那些忘了。”林雁行眼眶微紅,不容置疑地說,“我倒數十秒,十,九,八,七……”
“林公子,”陳荏勉強一笑,“就算科幻電影里拿儀器清除記憶也沒這麼快呀,要不你給我來一悶棍?”
林雁行是想悶他,不是用棍子而是用嘴,親他那冰涼而淺淡的唇,親到他幾乎斷氣,大腦缺氧緩不過來,把掌管那段記憶的地方悶壞死了都成,反正下輩子自己養他。
他終于明白了陳荏為什麼愛哭,因為他心里壓著好多好多的淚,稍微一戳就往外滲。
聽這人說,在沒遇到他之前從來不哭,那以前是什麼樣兒的?打碎了牙和淚吞麼?
媳婦兒哎……
林雁行又將頭埋下,肩胛骨聳立著,壓抑著他灼眼的心痛。
他好他媽痛,也好他媽愛,他為什麼不早幾年碰到這人,把他從絕境里撈出來?為什麼要等到高中?
“你別哭啊。”陳荏輕輕說,“我能說出來,就表明我已經看開了,”
林雁行說:“我沒哭。”
“你看我眼睛。”陳荏說。
林雁行抬頭,陳荏并未閃避,而是注視著他,漆黑的眼瞳粲然有光:“你看,我現在不怕與人對視了。其實我以前膽特小,多大了也不敢跟人說話,更不敢瞧人眼睛。上初中那會兒,班上有好多的同學到畢業了都不知道我長什麼樣,拍出畢業照來還拿著問呢,說這人是誰?”
他勾起嘴角:“那是我,因為我坐第一排,平常總是釘在座位上看書,從不說話也不抬頭,所以他們都不認識。”
“從小被嚇著了?”林雁行手指輕擦過他的面頰。
陳荏點頭:“真怕,捧起飯碗挨罵,洗澡挨罵,就算什麼都沒做也會突然挨上一下,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要了我的命。按理說我親爹曾是麗城的著名混子,手下最多時有上百號人,我不應該是這種畏畏縮縮的性格,可我直到上初中都只敢拿余光偷偷瞧人。”
但他在初中其實是平靜的。
那是麗城最差的地段初中之一,里面裝滿了混賬東西,他們逆反、憤怒、暴戾,互相撕咬,前程渺茫,可他們不欺負弱者,尤其陳荏這種與世無爭的弱者。
陳荏上小學時還被同班孩子推打過,說他是野種,是拖油瓶,到了初中反倒沒有了。
偶爾一次被人堵在墻角里要錢,嚇唬要揍他,還被路過的小混混同學解救了,說你們欺負他干嘛呀?他挺可憐的,現在挨你們的揍,回去還得挨他后爸的揍,別缺德了,放他走吧。
那幫堵他的學生便松了手,他嚇得渾身發抖,低頭就跑。
陳荏后來挺懊悔這件事,當時應該勇敢一點,向解救他的同學道個謝。
好多年后他才打聽到這人死了,在街頭起爭執被人捅死的,死得窩囊且無聊。
可對于陳荏而言,他仗義執言,是個公道人,所以陳荏長大后每年清明、忌日、鬼節和大年三十給親生父親燒紙時,也給這人燒一份,燒的時候還絮絮叨叨地囑咐:
爸,你照顧鄭佳偉呀;鄭佳偉,你好好跟著我爸混,我爸當年手底下十多個場子,總有你安身立命的地兒……
他微側過臉,問林雁行:“你知道我人生中最勇敢的一件事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反抗孫國光和我媽,跑來讀了高中。”陳荏說,“我把命都賭上了。”
可他當年的高中是怎麼樣的?表面光鮮的煉獄,他真正被霸凌是從所謂的名校十一中開始。
但這些沒必要說了,已經被抹去了,他現在很好很好。
林雁行心里難受得不行,這些他都知道,他媳婦兒餓著肚子來上高中,搞得胃痛不已幾乎暈厥。
他媳婦兒挨了牛肉湯店潑婦老板娘的一巴掌,被打得滿臉是血,只為了要六百塊錢。
他媳婦兒請他吃了一碗清湯生日面。
他媳婦兒在他的生日宴上一言不發埋頭苦吃,好似餓死鬼投胎……
許久,陳荏輕拍他,“林雁行,讓我起來,我這樣不好受。”
他被箍得太緊了,雖不至于喘不上氣,但身上的有擦傷,被碰到畢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