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郁明的拖鞋砸到了耗子,那肥碩東西吱地一聲叫,從陳荏腳背上跑過去,竄上窗臺后不見了。
“我去,就差一點兒!”郁明撲到窗臺上往下看,“這麼大耗子真不多見,都有四五寸長了!”
張磊磊也湊過去瞧:“你看清啦?”
“嗯,灰色的大家伙,皮毛油光水滑的。”郁明說,“沒事,我家有耗子藥,回頭讓我媽送點兒來。”
張磊磊余悸未消,說:“算我求您了,上外邊捉去,別在宿舍!操,把老子嚇得魂飛魄散!”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回頭,見坐在床邊的陳荏全身直挺挺的面如土色,不約而同想:這才是他媽的魂飛魄散呢!
“荏哥,怎麼了?”張磊磊問。
陳荏身子和腦袋僵著不動,眼珠子慢慢轉過來,說:“……明……”
郁明說:“哎!”
陳荏問:“看……看我腳還……還在嗎?”
郁明趕忙說:“在啊!”
陳荏嘴角抽搐著說:“可我感覺……不在了啊,那……那……從我腳上跑過去了……”
郁明說:“你腳上打著石膏呢,當然沒感覺。你放心吧,連著呢!”
陳荏都不敢低頭,剛才耗子進門他就想暈,此時更是眼冒金星,一片炫光!
他怕耗子。
上輩子剛退學那會兒,他就是個乞丐,每天最主要考慮的事情就是在哪兒睡覺,怎麼找東西吃,有一次他和同伴睡在地下通道,被路過的耗子咬了耳朵。
多虧那只嚙齒動物沒攜帶狂犬病毒,否則他就毒發身亡了。
耗子對他而言伴隨著一系列流浪街頭悲慘的回憶,看到那玩意兒,那些無家可歸、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就會被勾出來重溫一遍。
他原本只是憎惡,后來演變成恐懼,再后來連耗子的圖片都見不得,米老鼠那萌萌噠的倆口子在他這兒也是堅決杜絕之物。
他要是好手好腳,剛才早從三樓跑到一樓去了,偏偏他正骨裂呢,只能任由耗子接近,還在他身上蹭了一把。
他不但想暈,還想死!
“荏哥?沒事吧?”張磊磊問。
“……我……”
陳荏突然間眼淚奪眶而出,郁明和張磊磊從沒見他哭過,都不知道他哭起來是這樣的,這不他媽林黛玉嘛!
“荏哥,荏哥?”張磊磊沒被耗子嚇著,反倒被他嚇著了。
“……”陳荏背過身去,哭得直噎。
郁明趕緊跑去把宿舍門關上,以免壞了陳荏鐵血硬漢的名聲。
張磊磊湊陳荏跟前問:“荏哥,你怕耗子?”
陳荏哭得止不住,艱難地倒氣兒:“我……我……我怕耗子……”
張磊磊說:“我也怕耗子,不丟人!我剛才叫得多大聲你聽見了嗎?”
“可我……我他媽真怕……”陳荏抬起通紅的眼。
郁明說:“我也不喜歡!”
陳荏抓著被角嗚嗚咽咽地咬。
兩年多來他從沒在林雁行之外的人跟前哭過,這都成他的底線了,結果今天被一只肥耗子輕而易舉突破了,平時那股清清冷冷的矯情轉眼碎成了渣,行為退化,面子更不要了,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也多虧林雁行不在,要是在場,估計能把心都疼碎了。
“我……我他媽就怕耗子……嗚嗚嗚……”他抱著那只打了石膏的腳,仰頭抽噎,“耗子他媽……欺負我……”
哭了一會兒,心情漸漸從驚懼中平復,他開始像往常那樣默默流淚,大滴大滴地淚珠從眼睛滑出,流向鬢邊。
郁明走過去撫摸他的頭發,溫聲說:“沒事兒啊。”
“我沒事……我這是生理反應,你們習慣就好。”陳荏對自己很了解,是他的身體覺得還委屈著,但心里那陣兒已經過去了。
他恢復了就罵張磊磊:“你笑個屁啊?”
張磊磊立馬撇清:“哥,我沒笑啊,我這也是生理反應!”
郁明琢磨說:“奇怪了,咱們高三宿舍是新樓啊,怎麼會有那麼大耗子呢?”
他想了一會兒,明白了:“這棟樓離食堂比較近,估計就從那邊來的。”
張磊磊便指著門背后的流動紅旗對陳荏說:“咱們宿舍是學校評比出來的衛生宿舍,蒼蠅落在地上都打滑,耗子來也是路過參觀,不敢常留。所以荏哥你別怕了啊,野耗子不比家耗子,對咱這兒沒感情,往后它保證和你一別兩寬了!”
陳荏一聽“路過”二字更煩了,常住鼠口還能抓出來一棍子打死,路過的話,你知道它一天路過幾回啊?
自己醒著的時候,它路過便路過了,頂多跑不掉被嚇唬一場,萬一自己睡著了又被它路過呢?耳朵上豈不是又要被咬一口?
再說他身上全是擦傷,萬一被耗子的口水舔了之后要變異呢?
蜘蛛俠和蟻人已經夠煩了,鼠人像話嗎?
他不寒而栗,眼淚又涌出來,思前想后,考慮再三決定出去住幾天,等皮外傷好了再回來。
他給管老師打電話,問:“管老師你睡了嗎?”
管老師在那邊叫苦不迭:“沒有哇!樓上住戶今天出門忘了關水龍頭,水漫出來把我的天花板和地板全泡啦!我剛把房東喊來,這幾天估計得扯皮呢!你就別來了啊,第一你傷了腿,第二你高三時間緊,別讓這事兒分散精力!”
“……”
陳荏只好給林雁行發短信:明天上午考試嗎?
林雁行正泡澡呢,但把手機放在浴缸邊上,生怕錯過了陳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