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有什麼用啊?到頭來還是要靠人。我這條命是他從礦井里撈出來的,我守著他天經地義。”
兩人繞著湖走了大半圈,在岔路口分手,陳荏說:“哥,我從這邊回學校了,你幫我跟林雁行打聲招呼。”
小徐總溫和地看著他:“去吧。”
陳荏轉身走去,忽然回頭:“徐哥,我不是喜歡林雁行,我往后靠著他掙兩個糊口錢行嗎?我一個人在世上太難了。”
小徐總撲哧笑了:“掙錢好哇,你也別靠他了,大學畢業就回來跟著我做事,我比那小子強!”
小徐總畢竟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他哪知道林雁行將來會有多強。
陳荏告別他往大路上走去,半個小時回到學校宿舍,正爬樓呢林雁行的電話便進來了。
“你走了為什麼不跟我說一聲?”林雁行語氣不善。
陳荏說:“有什麼好說的,明天晚上又見面了,我得趕回來做題。”
“你大爺!”林雁行罵,“你怎麼就……”
怎麼就不明白呢?
題重要還是我重要?!
林雁行憤怒地把電話掛了。
陳荏在臺階上坐下,望著漸漸熄滅的手機屏幕,他本來就是一張清冷臉,這會兒更冰似的。
小徐總說的那些道理他早八百年就明白,都活了兩輩子了,還參悟不透那些?
他不是那種道一聲“喜歡”就奮勇向前的人,恰恰相反,他愛過但不敢表明,被愛過但不敢接受,一輩子都在自己生造的夾縫里站著,前進無路,后退無依。
沒有好下場。
“……唉,回去做題!”他按著膝蓋站起來。
還是做題好啊,有多少付出,給多少收獲。
張老太說了,高三如果還能保持年級前幾十名,可以穩上985,就算他這輩子仍然孤家寡人一個,好歹也邁進過名牌大學校門,人生中至少有一樁體面事兒。
剛要走,就聽有人在后面喊他:“陳荏!”
他扭頭一看是管老師。
管清華估計從早晨起來到現在頭發都沒梳,衣服也皺,手里夾一摞書,背上一大黑電腦包,很不高興的模樣:“你又上哪兒玩去了?”
陳荏說:“沒玩,林雁行傷了,我把他送回家去。”
“卷子做了嗎?”
“還沒……下午看林雁行比賽了。”陳荏老實交代。
管老師拾階而上:“走,宿舍里去,我和你談談。”
明天周日休息,今晚不上晚自習,宿舍樓里基本沒人,走廊上空空蕩蕩,陳荏打開門請管老師進去。
老管拉了張椅子坐在桌前說:“陳荏,你最近太荒廢了,我給你布置的任務,十天有九天你完不成,這些日子你在籃球隊浪費的時間如果都拿來學習,你期末能進全班前三。”
陳荏賠笑:“明天開始努力行不行?”
管老師說:“不行。”
“那今天。”陳荏改口。
“不是今天明天的事兒,”管老師沉吟,“這麼說吧,不是有個猴子爬樹的比喻麼,有些猴子生來就在高枝上,比如林雁行;有些猴子連棵樹都沒有,比如你。你不能因為林雁行老帶著你玩,就把自己和他歸做一類人,他人生道路千萬條,哪條都走得通,你除了高考這架窄梯,還有別的道兒嗎?”
陳荏說:“沒有。”
管老師說:“我說句殘酷的話,你和他是被時間和空間硬湊在一起的,就好像我和我那大學女朋友,待到一畢業,這個空間沒了,所有的情感也隨之消散,你不肯也得肯,他還是高枝上的猴子,你還是得到處苦苦尋覓你的樹,懂了嗎?”
陳荏怔怔地望著他:“……你往常不這樣,今天怎麼這麼多道理?”
“我操心啊,”管清華說,“我怕你糊涂。”
陳荏說:“我不糊涂。”
管老師哼了一聲:“不糊涂就好。沒做的卷子就算了,做過的呢?拿來給我批。”
陳荏從床頭翻出幾張給他,他從包里找了支鉛筆,擰亮臺燈批改,對的不做標記,錯的畫一個小圈兒,這是他的習慣做法,意義不明。
陳荏站在他身后,忽然問:“管老師,咱倆是朋友嗎?”
“咱倆是師徒,往后到了T大,咱倆是師徒兼師兄弟。”老管絮叨,“朋友就不用管你了?我告訴你,每年高考完畢后高二就自動升高三,所以你現在已經高三了,別還跟個沒事人似的……”
陳荏說:“管老師你讓我靠會兒行嗎?我頭疼。”
“行。”老管說,“怎麼頭疼呢?吹涼風了?……看看你這題錯的啊,基本功不扎實,套用公式的題型你都能錯?”
陳荏也拉了張凳,側臉貼在管老師背后。
“管老師……”他輕聲道,“我舉目無親,往后要是找不到樹,你得幫我啊。”
“我這不是幫著嘛。”管老師說,“沒我你能有今天?”
陳荏埋頭,然后哭了。
他哭從來都是無聲的,也不動,撲簌簌落淚而已,管老師遲鈍,聽不到那些潮濕幽怨的呼吸。
怎麼都在勸他呢?
他表現得這麼明顯?沒覺得啊,藏挺好啊。
他不喜歡林雁行,真不喜歡,不用誰提醒,他自己有數。
誰要說他喜歡,那真是瞎了。
他不攀那高枝兒。
管老師終于察覺了一絲,問:“荏兒,你干嘛呢?”
“沒干嘛。”
他含淚笑了一下,窗外芳春已逝,燈火闌珊。
第72章 高枝兒
林雁行的傷腿徹底斷送了十一中球隊的冠軍夢。
每個球隊在場上都需要一個核心,他可以不是很成熟甚至莽撞,但只要有他在,那股勁兒就在,沒人能頂替林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