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荏在做夢,這次不是噩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日光斑駁的流水里,周圍是濃烈的低垂的云。水很淺,剛剛淹沒他的膝蓋,有魚繞著他游動。
他彎下腰去撈那金色的大魚,魚鱗觸及指尖,變成了一具健實的軀體。
他認得出那是誰,他摟著他跪坐在水中,平靜地望著遠處的烏云驟雨。
身邊的卵石上篆刻著發光的經文,他的靈魂已經被超度,他像個胎兒似的擁抱著另一個胎兒,溫熱而圓滿。
這是他的河,狹窄崎嶇,許多暗礁與懸崖,然而逆流而上時卻有這樣的風景,是不是有人為他注入了水流?
“林雁行……”他問懷中之人,“我能陪你多久?”
……一年?兩年?
如果到了分手之際,舍得讓他拍動著美麗的鰭,漂流而下麼?
可舍不得的話,又能怎麼樣?
……
林雁行也睡了一小覺,耳畔聽到陳荏說夢話,咕咕噥噥不清楚,生怕他又被魘住,伸了個懶腰輕拍他說:“起床了!”
陳荏迷蒙地睜開眼,盯著林雁行近在咫尺的臉:“……你是一條魚。”
“啥?”林雁行。
“你是……一條魚。”陳荏又說一遍,翻身繼續睡,線條柔和的側臉半隱在枕頭里。
林雁行再不能讓他睡了,午覺時間太長人真容易糊涂。
“起床。”
陳荏被他搖醒,忽然圈住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噓,別吵別吵,你是魚……”
林雁行被他的舉動嚇得夠嗆,“干嘛呢你?”
陳荏沒多大力氣,但仿佛擁有著恒星般的引力,林雁行必須努力支撐才能保證自己不向他墜落。
“陳荏,起來了……”他從咬緊的牙關里出聲。
陳荏沒醒,嘴還張得大了些,能看到緋紅色的小舌頭尖。
“……操。”
林雁行想把那勾人的玩意兒吃了。
但他不能,這是宿舍,已經過了四點,走廊上能聽到返校學生的腳步聲,隨時隨地會有陳荏的舍友開門進來,然后他們就會撞見一個男生把另一個壓在床上擁吻。
有幾個人會接受這個?
好吧,郁明那小跟班兒一定受得了,而且還會保密三十年,但是其他人呢?萬一鄭亦勤那孫子再回來呢?
“陳荏,放開我……”林雁行手臂肌肉都快抽搐了,一大半是用來與自己抗衡。
他好熱,所有的反應起來,太陽穴突突地跳,眼神幽暗而渴望,汗水沁出額頭,滴在陳荏細致的面頰上。
十七八歲的大小子誰沒看過片兒?誰沒幻想過嘗試?誰會被喜歡的人抱在懷里而無動于衷?他們籃球隊高年級隊員還剩幾個處男他們自己心里清楚!
但他不能動,再下壓半厘米都不是個男人!
他硬扛著自己山一樣的大身板兒,第一次覺得自己太重,發誓以后再也不增肌了,什麼小雞小鴨小羊小牛肉都不吃了!
王母娘娘,觀音菩薩,撈他一把啊!他真不能下去了!
“放開……乖……”
“放了啊……”
終于他掙脫,挨了燙似的后撤三步!
陳荏雙臂軟綿綿的垂下去,攤開枕頭兩側,無辜又純潔。
林雁行滿頭大汗,挪到窗口附近掀起球衣擦,擦著擦著對著天花板長嘆一聲!
他簡直就像闖過了人生的一道關卡,居然差點兒死在陳荏手里,就因為刻骨地喜歡,因為不敢動!
他都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互相調侃、最多攬肩膀那種純哥們兒的好感變了質,一寸一寸地往下陷,變深變濃,從陳荏衣領邊緣鉆進去,撫摸著每一個凸起和凹陷。
他們只是同桌而已,從小學到高中他有過那麼多的同桌,有男有女,有美的有丑的,可沒有一個能讓他這樣產生求索的欲望。
陳荏是特殊的,老話講一物降一物專門來降他的。
他抬起濕膩的手掌,每一滴熱汗都來自于渴望,最后無處可去,只能擦在褲腿上。
他做對了,就在他脫離陳荏的半分鐘內,郁明和另外一位舍友就開門進來。
郁明看見他楞了一下:“林雁行你在啊,干嘛鎖門?”
林雁行經常往陳荏宿舍跑,除了鄭亦勤那樣傲慢無禮之人不屑于搭理他,高二1班的寄宿生都和他混了個臉熟,至少見面會點頭招呼,郁明則已經算朋友。
“陳荏在睡覺。”林雁行說,“走廊上太吵。”
“這家伙還睡午覺?”郁明驚訝:“現在都快五點了。”
林雁行站起來,指著陳荏的床卻不敢用眼睛看:“是挺久了,都睡糊涂了。你倆把他喊醒吧,我走了。”
“你有話要跟他說?”郁明問。
“沒啥。”林雁行悶著頭走了。
郁明小跟班兒可不心疼陳荏,毫不留情地把他拍醒:“你睡多久了?”
陳荏搖晃著坐起來,揉眼打呵欠,看到桌上的小鬧鐘才驚醒:“五點!我睡了一下午?!”
郁明說喲,那您可真牛逼,這個節骨眼上了還這麼能睡,您不指望參加全市化學競賽了?
調侃歸調侃,他也知道陳荏晚上失眠,因此又問:“晚飯想吃什麼,我給你打去。”
“不用!”陳荏跳下床,從衣柜里往外拿換洗內衣,“我得先去洗個澡。”
鄭亦勤已經跑了,但那孫子留下的餅干碎屑還在,都粘在他頭發上。他拎著一塑料袋洗浴用品往澡堂沖,那兒秋冬季節五點半停熱水,眼見不剩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