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荏沒聽出來,繼續說:“對,朋友,長得比我好,人緣比我好,家境更和我天差地別。就我這麼個垃圾堆里爬出來的人,他也沒虧待過我……”
林雁行板著臉再次打斷:“這話重新說,什麼叫垃圾堆里爬出來的?別作踐自個兒。”
陳荏皺眉:“實話實說而已,我那初中是麗城有名的垃圾填埋場,比呂霞她們學校還有名,方圓十里的警察醫生社工誰不知道?你別打岔,讓我說行不行?”
他一皺眉就顯得眼神幽暗,林雁行頓時就不忍心了:“你說。”
陳荏繼續:“我這朋友也喜歡樂器,會……拉小提琴,我聽他上臺演奏過,特別好。有次他買了一把新提琴,但被我弄壞了。”
“弄壞了?”
“嗯,我故意的。”陳荏說,“我不會拉琴,但見不得他有琴。”
他說這話時很羞慚,畢竟是第一次親口對當事人承認犯罪事實。
他將潮紅的臉轉向林雁行,又不自在地移開目光:“恨人有笑人無,我錯了。”
林雁行一陣誘動,從水里伸出手想去摸他光滑如玉的臉,伸到一半強行壓下:“咳……壞了就壞了唄。”
“話不能這麼說。”陳荏說,“我當時有點兒邪性,其實是嫉妒。”
“你朋友原諒你了嗎?”
陳荏低頭:“不知道,你覺得呢?”
林雁行說:“他要是不原諒你,我親手做了丫**。”
陳荏噗地笑了:“去你大爺的,是我錯!”
林雁行說:“我不講究。”
他也嫉妒,嫉妒那個讓陳荏嫉妒的人,如果可能的話,他想摁著那小子的脖子讓他把琴收起來,別他媽在陳荏面前顯擺!不就是一把小提琴嗎?便宜的也就千兒八百,有什麼了不起?
陳荏拍大腿站起來:“行了,說完了!所以我剛才哭和你沒關系,是因為我有點兒怕琴,我平生沒虧欠過朋友,這是唯一一件。”
林雁行問:“那我呢?”
陳荏不解。
林雁行忽然從浴缸里站起,將漂亮的身體整個兒袒露在陳荏眼前,濕淋淋地問:“那你不虧欠我?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嚇唬我?”
“……”
“你這麼嚇唬我,就為了那逼的一把破琴?”林雁行眼神向下掠著他,右眼泛著血色。
浴缸比地面高,林雁行又比陳荏高,陳荏就這麼仰著腦袋從上打量到下,又從下看上去,最后打了個呼哨。
林雁行臉一紅,立馬拽上毛巾裹著:“別他媽耍流氓!”
陳荏笑道:“不然我怎麼表示?”
林雁行那帥臉加好身材簡直絕了,此時還沒到達巔峰,往后還不知道有多勾人。陳荏想往后能把他看全的估計也沒幾個,這麼一說自己還挺光榮的,社會主義搓澡兄弟情。
“你眼淚不值錢是吧?”林雁行說,“你哭成那丑樣兒人家知道嗎?”
那麼大睜著眼睛撲簌簌掉眼淚,叫人恨不得把全世界欠了你的都抓起來活活打死,就指望你能別哭!
陳荏摸摸鼻尖:“可能……知道吧。”
“知道?”林雁行更惱火了,“你在他跟前哭過?”
陳荏不知道該怎麼答,干脆不接口。
林雁行追問:“你和人認識多久了?他叫什麼名字?”
“……”
“丫還找你麻煩嗎?”
“……”陳荏說,“不找。”
不找他也欠收拾,因為你為他哭過!林雁行忿忿不平地穿衣服,不慎碰到額角,疼得“嘶”一聲。
陳荏連忙問:“沒事吧?”
“沒事。”林雁行悶聲說。
他高興不起來了,他突然發現自己在陳荏的人生里只占極小的一塊,在兩人互不認識時陳荏還有別的朋友,還有別的情感經歷,有歡樂有痛苦有難過的坎兒,他都無法參與,為此他甚至要吃時間的醋。
他穿上一套運動款家居服,隨意撈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將鏡子上的霧氣抹去,對著擦頭發。
陳荏的眼神與他在鏡子里相觸,他冷笑:“李阿姨也不幫你拿件合身的。”
陳荏低頭看自己,他穿著林雁行的衛衣和牛仔褲,典型oversized男友風,顯得松垮懶散。
“我回去洗干凈了還你。”陳荏說。
“隨便。”林雁行說。
他對這小子還有什麼可計較的,他此刻真想把那小子的心挖出來,數數里面究竟有多少自己,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還是萬分之一……
林雁行感覺自己被扎心了,親手扎的。
他好不容易從陳荏嘴里挖出事實,卻是自己最不愛聽的那種,與其如此還不如被蒙在鼓里。
他扶著鏡子喪,陳荏在身后問:“怎麼了呀?哪兒痛?”
林雁行將毛巾掛在臉上不給他看,自虐地想:唉……這孩子還特別會體貼人,逮誰體貼誰,周邊幾個歪瓜裂棗——什麼管清華啊,江淑惠啊,郁明啊,周鑫靈啊——都被他體貼遍了,有沒有覺得我略微比他們特殊點兒?
偏偏他坐那兒如果不說臟話還一副挺乖的模樣多招人疼,他是怎麼從垃圾場考進十一中的?那時候有人疼他嗎?他會疼誰?
林雁行捶了一下鏡子。
陳荏覺得自己讓人不舒服了,站起來說:“我……我還是出去吧。一會兒我就跟管老師回學校,晚自習我會幫你請假。”
林雁行反手搭住他的肩。
陳荏扭頭看他。
林雁行的手指狠狠擦過他白皙面頰,壓出一道轉瞬即逝的紅痕,他是真嫩,一掐一個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