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荏也嚇一跳,問那人:“他是不是腦震蕩了?”
“可他剛才挺好啊,”那人說,“一分鐘前還龍精虎猛的!”
林雁行趴在陳荏肩上喊:“我冷……我頭疼……”和周鑫靈當初喊的一模一樣。
陳荏拿他沒轍,明知道日子不合適,還是拉上管老師開車送他。
管老師有豪車有駕照,但正常行駛絕不超過三十碼,距離紅綠燈八百米外就開始踩剎車,外加禮讓行人、不熟路況、下雪阻礙視線,非高峰期從十一中開到三公里外的林雁行家花了一小時,比推輪椅慢多了。
期間林雁行始終把腦袋枕在陳荏腿上,裝出一副要死的樣子;陳荏以為孩子真不行了,生怕下半輩子飯碗沒著落,不斷催促管老師加快速度。
管老師說:“快不了!”
陳荏說:“您這車是保X捷!4.5排量!”
“保X捷也快不了,”管老師手握方向盤直抖,“我害怕,上次摸車還是考駕照那會兒了!”
“還不如給我開!”
“你不能,你沒證……我靠好險,那摩托車嚇死我了!”
“對面車道上的摩托車嚇死你什麼啊?!”
林雁行喘著說:“管老師,不用快,快了頭疼……操,說話也疼……”
陳荏低頭查看他臉。
林雁行撞的主要是額角,有傷口但長平就行,不至于毀容,可陳荏真挺愁的,生怕他以后賣相不好。
他越這樣林雁行越裝蒜,頭疼身軟眼瞎未去,又添新癥,挺高大矯健一人跟西施似的捂著心口,發出讓人牙酸的倒氣聲。
陳荏看別人都挺客觀,唯獨看他不行,暗自念叨我的心肝脾肺腎啊,你可千萬別死啊,你死了哥找誰改嫁去……好像不太對,反正就這麼個意思!
車到林雁行家,那院子里有一條窄林蔭車道通往房子大門口,路不長,但管老師開得進去,倒不出來。
林家保姆指揮他掉頭,結果他搞不清指令,差點兒把車開水塘里去,車屁股也剮蹭了。
他大聲嚷嚷說算啦,拔下鑰匙要頂風冒雪走回去。
中年保姆追出來問:“管老師,您車要堵我家大門多久啊?”
管老師揮手說:“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吧。”
保姆說那可不行吶,我們家就這華山一條路,給您堵上了,林總和小徐總怎麼回來呢?
于是剛才還要死的林雁行一骨碌從陳荏身上爬起來,接過管老師的車鑰匙,兩把方向盤就將車拐過去了。
“……”陳荏感覺孩子畢竟年輕,恢復得挺快!
他仰頭看林雁行家的改良中式豪宅,一時間五味雜陳,如冰炭在懷。
逃避沒有用,他在同一個下雪天被命運的激流沖到了這里,而他的上輩子人生就是從這里徹底滑落懸崖,在谷底摔個稀巴爛。
之后他花了十多年撿拾碎渣,慢慢粘合,深夜回想,還是覺得林府并非他的福地。
可林府本身占據的是一塊風水寶地,試想十多年前在市中心的湖邊擁有一個占地兩三畝的院子是什麼概念?那真不是一般土豪,況且這院落只占老林家不動產的幾十分之一。
他記得這屋子里面也偏中式,擺放著好些狀似古拙其實貴得要死的黃花梨,因為林總他老人家喜歡。
他還記得林雁行的房間在二樓,是個五臟俱全的小套間,外間書房,里間是床,還配有衣帽間和衛生間……
還記得上輩子是為什麼過來嗎?
……是了,林雁行外出比賽缺課,英語老師讓他幫忙帶作業,他本來送到就走,但林家保姆邀請他進去喝茶吃點心。
下雪天,他沒吃午飯,又冷又餓,不自覺就邁進去了,那屋里的每一樣東西都對他產生了極大沖擊。
他沒見過那麼細致精美的家具和擺設,踩到綿軟華貴的地毯嚇得一跳,只敢貼墻角繞著那寶貝移動,又差點兒碰翻黃花梨條案上的一只瓷瓶,幾乎要哭出來。
他在廚房里坐了不到五分鐘,小心翼翼地吃了兩只牛角面包,林雁行就回來了。
那時林雁行遠不如今天熱情,但還是很好相處,不介意他的落魄樣兒請他上樓去房間坐。
他沒忍住好奇,去了,結果犯下了一個連他自己也不肯原諒的錯誤……
“陳荏!”林雁行在耳邊喊他。
他一驚,回神。
“想什麼呢?扶我進屋啊,我冷,頭疼。”林雁行又恢復了虛弱。
“可你家有保……”陳荏望向保姆阿姨,結果被林雁行夾起脖子就往里拖,單論這胳膊夾人的勁兒,林雁行還能再活五百年。
保姆笑瞇瞇地說:“你們玩,我去給你們弄點心。”
陳荏說:“我還是回學校去……”
林雁行不讓:“坐會兒,你手跟冰似的。我也真服了管老師了,整一小時都不知道打空調,百來萬的車硬是被他開成了小電動。”
但陳荏手冰主要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心情忐忑。
他不太自在地被林雁行拉進廚房,看保姆又端出了一杯熱巧克力和兩只牛角面包,頓時整個胃都揪了起來——要不要這麼重復啊?
林雁行看他臉色不對,不敢再裝死,關切地問:“怎麼了?”
“沒啥。”陳荏勉強一笑。
林雁行示意他脫外套,因為室內外溫差比較大:“上我那屋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