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荏見林雁行板著臉站在原地,伸手拉他:“走啊,陪我去趟學校。”
前天他打包時將一套換洗內衣忘在宿舍了,他衣服少,缺一件都是大事,又舍不得買新的,非回去拿不可。
“行!”林雁行說。
兩人回校,學校附近極為冷清,通往校門的原本就是條斷頭窄路,臨近春節更不見人影。
抄小路走到圍墻拐彎綠化帶里的最僻靜處,陳荏突然停了下來。
“??”林雁行順著他的眼神看去,看到了一個女人在前方小道上行走,年紀三十出頭,長相頗美,就是顯憔悴,穿著打扮也有些落伍。
“媽媽……”陳荏說。
“媽媽?”林雁行驚問。
女人回頭,欣喜地說:“荏荏,我正要去找你!”
陳荏向媽媽走去,克制著面部表情:“媽媽,你怎麼會來?”
媽媽笑了,還是那副很優柔的模樣:“荏荏,過年了,我給你送點餃子來,你……你要回家過年嗎?”
陳荏搖頭,關于這點他非常堅決,永不回頭。
“那……那你吃餃子吧。”媽媽將塑料袋遞到他手上,里面有一只年代久遠的鋁飯盒,飯盒里是白菜餡餃子。
陳荏淺笑:“謝謝媽媽。”
他笑得太疏離,讓媽媽心里空落落的,她總覺得孩子不會真記大人的仇,就算對他不那麼好,畢竟也是父母長輩啊。
她又問:“你真的不回來?”
陳荏又讓她失望了:“不。”
“荏荏,你原諒孫伯伯吧。”媽媽說,“他后來也沒逼你去制衣廠工作,你還是好好地在這里讀高中啊。”
陳荏望向她,緘默良久,才溫柔而篤定地說:“不。”
他不想算了,也不會算了,因為那個家傷害過他,過去他不敢吼出來,現在該那些人知道原諒是很難得的東西,或許一輩子都求不來。
媽媽深深嘆了口氣:“荏荏,你好倔啊,媽媽一直是很為難的……”
陳荏說:“回去吧媽媽,我在外面比較開心,餃子好吃的話下次再給我包點兒。”
媽媽苦笑:“那……家里沒人的時候,你回來看看我,我也能偷偷來看一下你。”
“嗯。”
媽媽瞧向林雁行:“荏荏,這是你同學啊?”
陳荏點頭,林雁行說:“阿姨好,我是陳荏同桌。”
“你好。”媽媽笑,“你真高真好看啊,那麻煩你多照顧荏荏,他不太聽我話的。對了,你吃餃子嗎?”
林雁行家的春節聚餐高朋滿座山珍海味燕翅鮑參,怎麼會在乎一頓最尋常不過的白菜餡餃子,但那是陳荏的媽媽,所以一切都不一樣。
“謝謝阿姨,我吃。”
媽媽于是熱心又天真地說:“荏荏,你分給同學一半啊!”
陳荏配合她:“好。”
三人正要分手,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媽媽剛要回頭,就被從身后拽住了頭發,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好哇你!”陳荏那姓孫的繼父咆哮,“你故意做給我看的是不是?你不在家里燒飯,跑到這種地方來,幸虧我遠遠跟著,不然你要把家都送給這個野種了是不是?!你送什麼東西給他了,給我看看!!”
媽媽痛得尖叫:“哎喲!不要揪我頭發!”
陳荏爆喝:“放開她!!”
“她是我老婆!”繼父嗓門比他還高,“我想打就打,想罵就罵!你算什麼東西,畜生狗雜種拖油瓶,這些年要不是我良心好肯養你,你早死在大街上了,你還敢跟我叫?!”
陳荏怒問:“放不放?!”
“我偏不放!”繼父嚷著不放,手卻悻悻地松了,陳荏炸出來的氣勢太驚人,絕對不給人活的模樣。
媽媽哭著倒在地上,陳荏和林雁行同時彎腰去扶。
或許為了挽回顏面,繼父突然將火力轉向林雁行:“你是什麼東西?也敢碰我老婆?!”
這個男人最蠢的地方在于不會識人,此外罵便罵了,居然抬手扇了林雁行一下,正中其脖子。
林雁行根本沒料到對方會打他,痛得一皺眉。
陳荏瞇起了眼睛。
他依稀記得自己發過誓,誰敢動林雁行,就把誰腦殼子cei了,于是他用力掰開繼父的肩,一腳將他蹬開!
他畢竟瘦弱,這一腳只在繼父粗笨的腰上留下些鈍痛,繼父大怒,反手揚巴掌抽他!
他要躲,誰知繼父手里攥著一把電瓶車鑰匙,那東西和刀一樣鋒利,登時劃開了他的額頭,血汩汩而下。
媽媽嚇呆了,好不容易站起又跌倒,林雁行撲過來捧住他鮮血陸離的臉!
“沒事兒。”他說。
林雁行怒吼,轉身拳腳夾雜著風聲向繼父砸去!
繼父閃避不了,那麼粗那麼重的身體居然毫無招架之力,被打得連連后退,滾落在地,只知道抱頭嚎叫。
陳荏站在一旁用袖子擦血,雪白血紅的面孔上毫無表情。
媽媽渾身無力站不起來,哭喊:“別打啦!荏荏!拉住他啊!荏荏!”
陳荏不拉,他可惜周圍一個外人都沒有,不能陪他分享這美好的一幕。
繼父在地上翻滾,痛哭流涕地求饒,讓林雁行住手。
陳荏從沒見過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能哭成這樣,鼻涕滿臉,口中發出無意義的音節,像一堆最污臭的爛泥,一點沒有往常在家毆打自己的威風。
“不要打啦!荏荏,讓他停啊!”
“荏荏,求求你了!!”
林雁行略停下,喘著粗氣望向陳荏,眼底泛著兇狠的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