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荏說:“郁明媽媽以前擺小吃攤時救過一位老人,那人大清早被車撞了,肇事者逃逸,要不是郁明媽媽,估計就活不成了。那人是你們初中校長的老父親,所以郁明是被特招入校的,都沒收他學費。”
林雁行“哦”了一聲。
陳荏說:“郁明班上有個英語課代表,說是曾經和你一起參加過英語競賽,你記得嗎?”
“誰?”林雁行努力回憶,“幾年級的英語競賽?英語課代表……男生女生啊?”
完了,這小子完全沒印象,英語課代表因為他挨的耳光算是白挨了。
“郁明說你經常跟人搭訕。”
“我?”林雁行驚疑地搖頭,“不可能啊,我那時候特不愛搭理人,我爸或者徐哥稍微念叨兩句我就煩了!”
陳荏不打算再繼續這話題,大傻子失憶呢。
他示意對方附耳過來,問:“文娛委員……周鑫靈平常晚自習放學有家長接嗎?”
問這干嘛?
林雁行瞧他,見他清麗的小臉透著嚴肅,不像是開玩笑,便說:“好像沒有。她在9班有個好朋友,兩人總是一起騎車回家,上次她拉我吃烤串時也帶著這個好朋友。”
陳荏緩緩說:“那這幾天放學你送她一下,但別跟太近,遠遠跟著就行。”
“為啥?”
陳荏很難解釋,只好說:“你不送我送。”
林雁行停下腳步,一股酸意直沖喉頭。
陳荏也停下:“怎麼?”
林雁行定定地瞅著他,中了邪似的。
“你喜歡她?”
陳荏萬萬沒想到他會噴出這麼一句,頓時把眼睛一瞪,黑色眸子里摻了些煞氣。
“你丫喜歡她?”林雁行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口的嫉妒占了上風,不知不覺提高了嗓門。
“不喜歡。”
“不喜歡你干嘛要送她回家?”
“我怕有人欺負她。”
“誰欺負她?”
“壞丫頭。”
“哪來的壞丫頭?”
陳荏心說:你招來的壞丫頭!
“你編的是不是?”林雁行聲音冰冷,“你就是想送她回家。我聽說她家離學校挺近,騎自行車不過半小時,又有個9班的女生陪著,你沒機會。”
“我有這麼無聊?”
“你無聊不無聊,自個兒心里知道!”林雁行吼。
陳荏問:“你吃槍藥了?”
林雁行冷聲說:“操!”
槍藥可能都比他現在呷的醋好吃!
“你別胡說八道。”陳荏不知道他的俊俏腦殼里在進行什麼思維活動,不管什麼,都是傻。
“你怎麼看上她了?”林雁行問,“你剛才還嫌她吵。”
“我沒嫌她吵。”
“所以你就是喜歡她!”
陳荏好氣又好笑:林雁行啊林雁行,你真邏輯鬼才!怎麼就把一件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安我頭上了?你他媽敢安,我他媽也不敢認啊!
“我沒喜歡她。”
林雁行不聽,依稀覺得自己腦袋上很茂盛,還有點兒綠,這品種在唐代就被譽為宮廷寶物,學名綠毛龜。
他怎麼就成王八了??
陳荏怎麼就看上周鑫靈那嘰嘰喳喳的小家雀兒了??!
他怒氣直往上拱,漲得整個胸口煩亂異常,先前想好的“不能干涉美雪交朋友,美雪有美雪的人生”瞬間被拋在了腦后,他開始口不擇言。
“你喜歡她?就憑你這樣兒,你配嗎?!”
陳荏像是突然被子彈穿心,瞳孔驀地收縮!
林雁行說:“你現在應該好好讀書,然后考個過得去的大學,早點兒自立,離你媽你后爸那家人遠點兒,別讓他們再傷著你!而不是喜歡你喜歡她,浪費時間浪費精神,你有資格浪費嗎……”
陳荏已經聽不見了,他耳中嗡嗡作響,輾轉回蕩:
……你配嗎?
……你這樣兒……
你沒資格……
離遠點兒……
……都不配。
……
他將手中的好幾只食品袋堆放在林雁行腳下,極緩慢地抬起漆黑的眼,極緩慢地綻出一個笑,說:“嗯,是不太配。東西你自己拎上去吧,我有事先走了。”
他說著轉身,林雁行在身后喊他,他聽不見。
……
林雁行沒能追來。
好好的平安夜居然下起雨來,冬天的雨滴比雪還冰,淅淅瀝瀝,枯萎又心寒。
大概有那麼二十多分鐘,陳荏只是漫無目的地在校園里走,像一只找不到家、淋濕了皮毛又負了傷的獸。
等他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翻越矮墻進入隔壁的實驗初中,站在教學樓的男生廁所里,那個他曾經偷偷溜過來洗澡的廁所。
實驗初中里空無一人,靜謐得可怕,干凈的廁所地磚上泛著寒冷濕滑的光。
洗手池旁有一面鏡子,鏡子上方有一盞聲控的燈。
陳荏輕拍手,燈亮了,鏡子里有一個煞白的人。
他怔怔地盯著那雙又大又黑又深的眼睛,仿佛看的不是自己,是另外一個倉皇的靈魂,或許還是死魂。
他開始考慮一件事。
他如此用心地幫林雁行做這做那,并非出自對方的要求,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可能也不會有。
他所有的努力方向、人生目標、精神寄托——什麼成為巨星身邊人啦,什麼背靠大樹好乘涼啦,什麼捧個金飯碗餓不死啦——均是出自于一廂情愿。
他從未想過林雁行到底需不需要他,以及自己是否真有機會攀上林雁行。
變數太多了。
他能保證和林雁行考在同一所大學至少同一個城市嗎?
如果一南一北數年不見,等他大學畢業找上門去,黃花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