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很有道理,林雁行不講道理:“趕緊自己繞去,別影響其他同學學習!”
“喲,你要學習啊?”江淑惠問,“我怎麼看你抓著個手機呢?”
林雁行連忙說:“噓……”扭頭觀察后門口動靜,把手機塞進桌肚。
江淑惠對陳荏笑:“他還好意思談學習,天天不是打球就是睡覺!”
其實林雁行最近挺用功,上禮拜數學小測驗考得不錯,但江淑惠看他不帶濾鏡,覺得也就是個帥哥兒男同學,毛病還多,上課愛脫鞋啥的。
陳荏說:“別理,你繞你的。”
林雁行重重地哼了一聲:“江淑惠,信不信我告訴你男朋友去?”
江淑惠不示弱:“你去告,順便告訴他我正給他織圣誕禮物愛心圍巾吶,保證暖和!”
陳荏忽然開了竅——眼見著寒冬已至,他還沒圍巾呢!
他問:“惠惠,你有多余的線嗎?”
江淑惠哈哈一樂:她媽和姐姐都是開絨線店的,家里不說有上萬斤,至少也有幾千斤各色絨線,什麼叫多余呢?
陳荏說:“那你有空也幫我織一條?”
“好咧。”江淑惠說,“先給我家鵬鵬的織完。”
林雁行又酸:“那我呢?”
“一邊兒去!”江淑惠說。
陳荏在心里給她豎起了大拇指:不簡單,估計這世界上敢對林巨星說“一邊去”的丫頭也就這麼一個!
第二天江淑惠把棒針和絨線往陳荏懷里一塞,說:“這顏色多體面,配你合適!”
陳荏問:“干嘛?”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江淑惠笑得甜,班上女生就是這樣被她一個個拉下水的。
“……”
結果陳荏還真干上了,他將絨線套在自己膝蓋上,接線頭,繞線團,一上午搞定了幾大團。
他做事容易沉溺,學打毛線也不例外,不過兩三天時間,他已經著迷于此,白天晚上都在織了。
但管老師的題還得刷啊,于是他的心算能力突飛猛進,一邊看題一邊織一邊不出聲的念叨,然后花半秒鐘寫下答案,縮回手繼續織。
他還和江淑惠交流經驗,這個說:“我好像漏了一針。”
那個說:“哪里?……哦,只能拆了,漏兩針呢。”
這個說:“我不會起頭。”
那個說:“我來起,你看著學。”
更過分是兩人為了節約時間,還合作織圍巾,隨后是一件毛衣,一個織左邊袖子,一個織右邊袖子,最后綴在一起,為了半厘米的長短比來比去:
“你這邊織松了啊。”
“沒有啊。”
“你看我織的這半邊……”
林雁行忍無可忍,敲筆:“江淑惠,你給我轉過去,老回頭也不怕扭著脖子!”
另兩人無辜地望著他,陳荏問:“又咋啦?惠惠礙你事了?”
“她沒礙,你礙!”林雁行的惱怒寫在臉上,“做點正事兒!你高一,周歲不到十六,不是六十六!”
“是正事啊。”陳荏拎起毛衣,“這麼一件羊毛衫放在店里要賣二三百呢,我和惠惠一禮拜工夫就搞定了,厲害不?”
江淑惠問:“要不咱們再織幾身?”
陳荏說不用不用,你又不肯收絨線的錢。
江淑惠說收什麼錢啊,都是庫存賣不掉的東西,再不織都要被蟲蛀完了。
林雁行猛拍桌,兩人被他嚇一跳!
江淑惠說:“林雁行,你有點兒神經!”
陳荏也這麼覺得,鑒于這位是他的人生寄托,難聽話他就不說了。
“一禮拜時間你們就做這個?”林雁行慍怒道,“江淑惠你對得起你爸媽交的學費嘛?”
“喲,林少爺教訓我來了哈?”江淑惠將一段陳荏織得不太好的袖口拆掉重新織,手里不停,“我爸我媽都是小老百姓,培養我的確不容易,但我不能眼見著同學沒衣服過冬啊,咱都有爸媽噓寒問暖,荏荏可沒有。
”
陳荏笑道:“惠惠,別這麼貼心啊。”
“虧你還笑得出來!”江淑惠說,“看看你身上那件毛衣,袖口都散線了,前胸后背全是蟲蛀的洞,你有臉穿我都沒臉看!”
陳荏笑得更歡了:“過夏天忘放樟腦球了嘛!”
當然并非由于保管不善,這件土黃色的毛衣是繼父的。
他的衣物不是來自于繼父淘汰,就是撿親戚或鄰居家孩子的,這件毛衣從小學五年級時轉到他身上,從此就像生了根,多少個冬天過去都沒能替換。
一開始衣服下緣齊到膝蓋,穿到學校去,小同學們都笑話他,他只好將衣擺折起來塞進褲腰,硬把自己塞得肥厚了一圈。后來長高了些,衣服齊到大腿可以穿了,但衣袖還是要卷幾匝……
毛衣一年年地舊,一年年地蛀,過去媽媽不管,他也不敢提,現在倒是有錢能買件新的,但他舍不得。
這麼多年他都想通了:窮人嘛,首要任務是吃飽飯,活下去,直到能捯飭自己外表的那一天。
青春期那特有的虛榮在他身上可一點兒沒有,他只要暖和,不在乎袖口是不是散了,何況他現在學會了給絨線衫補針。
江淑惠問:“荏荏,你哭過沒?”
陳荏抬起低垂的眼睛:“哭啥?”
江淑惠說:“我要是像你這樣,就天天哭了,我不要穿破衣服。”
陳荏笑:“噗,小丫頭片……”
林雁行又拍桌,松開手,手底下是幾張百元大鈔:“買去。”
“商場買去啊!”林雁行低吼,“織個屁啊?”
陳荏將錢扔給他:“不用,惠惠給我織了。”
“咱倆一起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