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到第二天,林雁行嘴上不說,心疼了,晚自習時和最后一排靠后門坐的男生換了位子,給他望風——老劉一出現,就喊他站起來,老劉走了,就叫他坐。
陳荏說:“你別管我,做你的作業。”
林雁行樂此不疲。
他發現陳荏有個極大的優點——專注,即使面對數學題此等無聊之物,也能做到心無旁騖。
他想管老師是不是也察覺了,所以才給陳荏出這麼多題?
一定是的。
他每次提醒陳荏時,對方驀地從厚厚的習題冊中抬起頭來,那小臉是癡傻的,瞳孔是擴散的,你甚至能在里面看見一串串的數字符號浮現隱沒。
然后他才突然回到現實,扔下筆合上書斜倚在黑板上,要麼望窗外,要麼剝手指。
劉建民進來轉一圈,訓斥他好好站,他不點頭也不做聲,顯得站沒站相。
林雁行覺得這小子好玩得要命,他好像有個蚌殼兒,里面藏著他的蚌珠兒,殼刻意平淡,內里的光華剔透,時不時給你點兒驚喜。
老劉走了,陳荏繼續伏案做題,一秒鐘都不耽誤。
林雁行撲哧一笑,陳荏看也不看,只說:“別笑,來不及了,后面還有兩百道英語單選題。”
林雁行托腮說:“你現在的學習強度和高三生差不多了,管清華這麼壓迫你,你一點兒也不反抗?”
陳荏又抬起臉,還是那種可愛的呆傻,黑眼珠子里沒有焦距。
他愣了一會兒,埋頭:“不反抗。”
林雁行喂他一片牛肉干:“給你補充點兒能量。”
陳荏機械地咀嚼,也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啥,半天才說:“……好辣。”
他的專注與出身和經歷有關——一個掙扎于底層、缺少資源和機會的人,一旦發現機會就會死死抓住,拼盡全力,因為錯過就沒有下次。
在當平面模特的那兩年中,他曾經創造過四天三夜不睡覺的記錄,忘了疲倦,也忘了自己是個肉身凡胎,只是工作。
此外他知道誰真為他好,像管老師這樣的人,就算再給他加一倍壓力,他也愿意接受。
林雁行沒有辦法,便挑時間故意打岔,把他的思維短暫引出來,以免他在過于沉浸在深井一般的專注里,感覺那不利于身心健康。
陳荏罰站到第三天,老劉開始起了疑心,晚自習時使了個詐,偷偷溜到教室北側窗戶往里看。
教學樓坐北朝南,北側沒有門只有窗,而且還有寬約三米的綠化帶,全是雜亂灌木,大概只有老劉這樣心懷鬼胎的才會鉆進去偷窺教室。
他看到陳荏正好好地坐著奮筆疾書,林雁行也在寫。
他心下犯嘀咕,陳荏會坐下他并不意外,實際上過往被他罰站的學生都會找機會落座,畢竟長時間站立太累人。他納悶的是晚自習都快結束了,陳荏在寫啥?
高一年級的緊張程度比起高二、高三差遠了,晚自習第三節課——尤其是過了八點的后半段——只要老師不在,教室里就有一半人在聊天,另一半偷看閑書、偷玩手機、傳小紙條,一只大飛蛾的動向都會引起半天喧嘩。
在老劉的意識里,陳荏這種排名倒數的家伙絕對不會用功,他懷疑那小垃圾在寫情書。
看上誰了?
啊呸!他也配?!
老劉氣勢洶洶去抓,結果繞回教室一看,陳荏又恢復了站姿,還是貼著黑板滿臉無聊。
喲,還挺會裝!
老劉在陳荏面前的那張課桌上翻情書,結果翻到了管老師的習題集。
管老師有個習慣,所有的書上一定寫名字,而且是中英文雙語,他的英文名就叫Tsinghua,臉也真夠大的。
“管清華?”老劉問,“他的書怎麼在你這里?”
陳荏說:“借的。”
“你借初二年級的數學書干嘛?”老劉問。
“隨便看看。”陳荏說。
“你敢偷老師的書?”老劉迅速下了結論,“書也是有價值的,如果我是管老師,非把你扭送派出所不可!”
這話林雁行不愛聽,偏過頭說:“劉老師您聽清楚,他是借的,不是偷的。”
第27章 造謠的狗
老劉陰鷙地望向林雁行。
他看林雁行也不順眼,由愛生恨、愛恨交織那種不順眼。
說愛,因為林雁行什麼來頭,他比誰都清楚。
當初他是費了心思和手段才把林雁行搞到自己班上來的,他在十一中也算老資歷老教師,新高一沒有老師能搶得過他,所以才能抱上金寶寶。
說恨,是因為金寶寶完全不買賬,金寶寶那金爸爸也不理他,他還指望著金爸爸給謀福利呢!
倒是那位人稱“小徐總”的來過學校兩次,但壓根兒就不是給班主任送禮。
第一次,給高一男生宿舍廁所裝門;第二次,找隔壁班小教師管清華。
……管清華?
怎麼又是他?
老劉在林雁行桌上翻找,邊翻邊批評:“你好好的自己有位子不坐,坐最后一排來干嘛?”
“那邊憋悶,這邊透氣。”林雁行說。
老劉翻到了另一本數學習題冊,內頁右下角也署著管老師的大名。
“你這本是初一的。”老劉問,“林雁行,你和陳荏怎麼回事?高中生不想當啦,想回初中去?”
林雁行笑道:“劉老師,這不犯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