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長怎麼不收拾老劉?”
“沒證據啊!再說莊老師是新教師,老劉在十一中都幾十年了,校長想不偏心都難。不過莊老師說了,老劉膽敢再摸她一次,她就打上他們家去,讓他老婆出來評評理。”
……
教室里議論聲不斷,許久未能平靜,陳荏充耳不聞,仿佛與他無關。
自從上次郜山事件后,班上大部分同學對陳荏雖然談不上親密,但客氣多了。
有了解內情的孩子見無人注意,轉過身給他支招:“我知道這怎麼回事,陳荏,回去讓你爸給劉建民買條煙,往后兩個月保你平安。”
陳荏淺笑:“我沒爸爸。”
附近另外一人壓低聲音:“你自己去買也行,買了塞他辦公室左邊第一個抽屜里,他那個抽屜專門用來收禮。我認識上一屆的某某師哥,他說老劉每天都清點那個抽屜,誰給買了煙他一清二楚。”
陳荏擰了清秀的眉:“我才不給他做這事兒。”
那人說:“你別犟,做了沒你的壞處,否則他天天跟你過不去。”
他舉例:“那師哥和我一個村的,爸爸媽媽都勞務輸出在國外,家里就剩爺爺奶奶,高一的時候也被老劉整得夠嗆,一會兒說他笨,一會兒說他絕對考不上大學,不如趁早回家務農。那年過年,他爺爺給老劉家扛了半扇豬去,結果姓劉的那張臉立馬就客氣了。一旦發現不客氣,再送點土特產,就又客氣了,那老小子翻臉跟翻書似的。”
陳荏冷笑。
“你別笑啊,”同學說,“這都是經驗。咱們也不是象牙塔里的,總得學點兒社會生存法則吧?”
陳荏點頭不過心:“好咧,我記著。
”
同學說:“劉建民這人真沒師德,十一中三個年級三十八個班,就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也是奇怪,學校和教育局怎麼就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呢?”
另一人說:“別指望教育局了,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高中一畢業,誰還把老劉當回事啊?”
陳荏說:“行了,都別圍著我了,快回去自習吧,別一會兒老劉該來了。”
同學們散開,陳荏這才發現林雁行一直抻著腦袋往他這邊看。
干嘛?他用口型問。
林雁行溜下座位。
也虧他高興,他本周的座位靠墻,出來進去都要越過那名補位的男生。
他湊過嘴,問:“你們剛才聊什麼呢?”
陳荏說:“聊送禮。”
林雁行板起臉:“送誰?送劉建民?”
陳荏說:“我沒東西送。”
“送個幾巴!”林雁行粗野地說,“我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不許鳥他!”
陳荏看他:“哎,你嘴里別吐出那倆字兒行嗎?”
“哪倆字?”林雁行反應過來了,“你不也常說?”
“我是我,你是你。”陳荏說。
你是公眾人物,我是打手保姆司機,我和你能一樣嗎?
“總之你別給姓劉的送禮去。”林雁行說。
“我不送。”陳荏埋頭計算,“別聊了,我今天浪費的時間夠多了,知道明天管老師會怎樣嗎?罰雙倍,他才不管你有沒有幫他搬家。”
林雁行不肯走,蹲在邊上看他做了會兒題,驚訝道:“你好快!”
“因為這是七年級的口算。”陳荏舉起書皮給他看,“管老師在給我夯速度。”
“有必要嗎?”林雁行問。
“也許有吧。”陳荏奮筆疾書,“他的想法和別人不一樣,說數學就是條件反射,你照做就是了。他給你的是幾年級?”
林雁行回去看了,又溜回來:“四年級。
”
“……”
陳荏笑:“他對你的期望值可真低。”
“死相。”林雁行說。
陳荏干了一天活,又站了整個晚上,回到宿舍感覺腿都腫了,癱在床上起不來。
郁明給他蓋被子,坐在床沿說:“你還記得我上回被罰站嗎?我媽后來也去找老劉了……”
陳荏疲累地微瞇眼:“你媽就是個擺早點攤的,你爸又有病,一年到頭也攢不下幾個錢,去找他干嘛?”
“送了五十斤新米。”郁明囁喏,“我媽也是聽人家說的……說不給班主任送禮,他就不照顧你,還給小鞋穿。”
陳荏啐了一口:“都是你們這些人慣的!”
郁明訕笑:“這不是沒辦法嘛,那時候我正受郜山他們的欺負,指望老劉能幫一把,他是班主任,總得管管校園暴力吧?”
“他管個幾巴!”
陳荏了解這個人,劉建民簡直稱得上校園霸凌的推波助瀾者,窮孩子被欺負到退學他都樂見其成,因為省了一個名額,他又可以多踢一個人去文科班。
原以為事情就過去了,兩天后數學課堂測驗,陳荏又犯了個小錯誤,他忘了寫姓名學號。
這個錯誤是人都會犯,甚至每次考試都有人犯,在別的老師那兒頂多一句批評,在老劉這兒又被抓住大做文章。
他表示為了樹立典型,防止同學們在更重要的考試中犯一樣錯誤,罰陳荏站著上晚自習,好好反省,為期一周。
說不是挾私報復都沒人信!
放眼整個十一中,找不出第二個會罰學生站一禮拜的老師,莫說他們沒這份狠心,也舍不得浪費高中生的時間。
如果換做別的孩子,家長接收到信號,就該琢磨著給老劉送禮了;陳荏孑然一身,只得硬站。
他還沒傻到現在和老劉鬧,有鬧的時間,還不如多刷幾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