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郁明。”郁明說,“教官是說按學號坐,但不按也可以。”
林雁行威脅:“郁悶,你閉嘴了啊。”
“我真的叫郁明……”
陳荏也威脅,林雁行你個騷狐貍,我他媽弄死你!
林雁行說晚了,雞腿在我肚子里這會兒都消化了,說實話,我要是不吃,還不是便宜了郁悶?
“我叫郁明!!”郁明敲湯碗。
教官站起來命令:“郁明,出去跑三圈!吃飯不遵守紀律老說話!”
郁明喊:“不是我,是陳荏和林雁行!”
他轉頭一看,陳荏和林雁行已經端著餐盤去洗了;再轉頭一看,整桌人都跑光了。
“……”
教官說:“郁明,再拖拉就跑五圈!”
郁明跺腳:“這……怎麼回事啊?!”
洗盤子的時候,林雁行搡了陳荏一下:“別這麼小氣。我的戰備物資都在你那兒,你是臨時大總管,分我一根雞腿吃又怎麼了?”
陳荏說:“你窮人口里奪食,缺大德了。”
林雁行正要笑,突然聽到食堂外邊另外幾個班級在鼓掌歡呼。
“又拉歌了?”陳荏問。
林雁行跑出去打聽,沖回來滿臉興奮說:“不是拉歌,是晚上看露天電影!”
第12章 我要洗澡去
看露天電影是軍訓傳統。
不知道別的高中看不看,反正十一中看,而且幾十年來都看同一部片兒——《地雷戰》。
現在有軍訓基地,就在基地放;過去沒有,就在籃球場放。
學校要麼對這部電影有情結,要麼就是純粹沒別的資源,后一種可能性比較大。
反正露天電影看的也不是內容,是氛圍,全中國就找不出幾個不喜歡露天電影的。
先吃完飯的幾個班級已經跑去搶占有利位置,1班的女生也去了。1班男生由于被罰做蘿卜蹲和跑圈,吃飯最晚,趕到放映場地也最晚。
林雁行他們找不到凳子,就在女生隊伍旁席地而坐,有些人則在人群后邊站著。
天黑之后,電影開場,陳荏看著人多也不去擠了,陪著郁明跑圈——當然是郁明跑,他跟在后邊散步。
郁明邊跑邊絮叨:“我就說不要……跟林雁行走得太近,他會害人!”
陳荏點頭。
“害我跑圈……我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都沒被老師罰過一次,卑鄙無恥!”
“對,還水性楊花。”陳荏說。
郁明跑得呼哧呼哧:“他經常……換女朋友?”
“沒啊,我這不是幫你罵他嘛。”陳荏說。
“安全第一!”郁明粗喘,“我下回說什麼……也得離他遠點兒,也離你遠點兒!”
陳荏說:“我和他不經常在一塊兒。”
話音剛落,從放映場地笑嘻嘻跑來兩個女生說:“陳荏,林雁行喊你去看電影!”
陳荏問:“干嘛非喊我?”
女生說:“林雁行說幾十年前的電影特別適合你這種老年人。你快去吧,我倆要去洗手間呢!”
陳荏啐了一口。
郁明又叨叨:“還……還說不經常在一塊兒,看電影都想……想著你呢!往后我不幫你補物理了……我離你遠點兒!”
陳荏說行了,你自己跑吧,我去那邊給你占個座。
“別靠近林雁行!”郁明嘶聲囑咐。
陳荏不靠著林雁行,可林雁行靠著他啊。他坐下沒多久林雁行就湊過來了,還想游說他去玩:“哎,我聽說那個洞……”
陳荏氣不打一處來:洞洞洞,就他媽知道洞,你身上還有洞呢你讓我進去嗎?!
“那個洞里有娃娃魚。”林雁行說。
陳荏撲哧一笑。
“笑啥?”
陳荏小聲問:“知道娃娃魚是怎麼分布的嗎?”
“不知道。”
“在三江中上游的支流山溪中,反正咱們這兒沒有。
”陳荏說。
“我買一條扔進去不就有了嘛!”林雁行說。
陳荏示意他別說話了,專心看電影里民兵隊長研究地雷,學學人家的精神。
林雁行在他身后盤腿而坐,傻乎乎地看了會兒之后把腦袋抵在他背上:“累了……我下午跑了十圈,還一個蘿卜蹲沒少做……”
“累就去睡。”陳荏說。
林雁行抬頭找教官,發現都在各自連隊旁守著。
“好像不讓走。”
他雙臂搭陳荏肩膀:“你讓我靠會兒吧……真困……吃飽了更困……”
陳荏冷笑:“是吧?我的飯可不是那麼好吃的。”
過了會兒,林雁行手臂收攏,干脆把陳荏當做了支架,腦門擱在他肩窩上打瞌睡。
沒人注意到這一幕,一是天色暗了,二是許多人都這麼東倒西歪地倚靠著。
十幾歲的孩子在大太陽下訓了一整天,骨頭架子都快散了,到晚上還要板正地坐著看電影,這給誰也做不到。
所以教官們也不管,只保證學生們列隊來,集體走,到宿舍樓門前解散就行。
林雁行睡著了,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陳荏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靜地將頭轉正。
這種事在十五年前不可想象,那時他恨透了林雁行。
他不敢相信命運居然如此安排,將林雁行和他同桌,仿佛就是為了突出他的不堪,以及宛若地獄的現實處境。
林雁行陽光燦爛的笑容無時無刻在提醒他:你活得很窮,很累,很難,很低賤。
以及:你有什麼可自尊的?你連一絲足以自豪的東西都沒有,連親媽都不要你。
沒有家,沒有容身之處,饑餓而骯臟,慘透了。
所以那時候他但凡有機會就和林雁行對著干,即使不敢公開表明,也是默默使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