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不了。”陳荏說,“這是軍訓,不但老師管你,教官也管,他們不可能讓你偷溜出營區。”
林雁行說:“不是偷溜,是打時間差。軍訓的最后一天上午是會操表演,學校邀請部分家長觀摩,看完了以后有些學生就跟著家長的車回去了,但更多的人得等到下午坐大巴一起回去。”
“我爸收到觀摩邀請了,他肯定沒空,所以會派一個人來。等會操結束,我就對老師說跟那人走了,再對那人說坐大巴回去,這不就有時間去那山洞了嘛!這方法可不是我想出來的,校隊的那些人都是這麼干的。那洞挺淺的,離得又近,一來一去最多一個半小時。”
陳荏問:“回來要是趕不上大巴呢?”
林雁行說:“憑我還找不到車回麗城?”
“別去。”陳荏說。
他有切身之痛,他上輩子車禍、感染、截肢乃至死亡的誘因就是想去看山上的一個洞,也是野洞,也有古人遺存,也說有地下河。
林雁行滿不在乎走了,到車后排把剛剛坐定的郁明又趕了回來。
郁明扶著椅背坐下,心有余悸:“媽哎,我剛才坐在他們幾個體育生中間,那壓迫感太強了,你平常是怎麼跟林雁行當朋友的?”
陳荏忽然就惱了:“我他媽算哪根蔥啊,我敢把他當朋友?”
我他媽還得抽空去上家長學校,好好學一下怎麼和青春期孩子溝通!
郁明居然哪壺不開提哪壺,說:“我聽他們說軍訓基地附近有個很好玩的山洞。”
陳荏按住他的后腦勺,把他壓在車椅扶手上,貼耳罵道:“洞你大爺!”
整整一天陳荏都沒和林雁行說話,首先他火大,其次下午站軍姿時他有些中暑。
他身體虛,可以埋頭干活但不能曬,一曬就暈。偏偏今年氣候反常,九月下旬了還時不時有高溫天出現,太陽明晃晃地掛著,周邊一絲云彩都沒有。
他覺得暈但沒及時報告,多虧教官眼尖,發現他臉色不對,趕忙把他拉到樹蔭下坐著,又給灌了兩支藿香正氣水。
他緩過來后,覺得手腳都脫了力,腦袋卻里很嘈雜,只好一直坐到訓練結束。
當天樹蔭下坐了六七個人,可他是唯一的男生,為此他喪得不行,連晚飯都吃不下去。
他望著餐盤里的雞腿和肉片,心里念叨這是脂肪,這是蛋白質,這是熱量,這是我交錢買的,這說不定能讓我今晚就長高0.3毫米……然而念叨歸念叨,他胃里煩惡,聞到油腥味就想吐。
他望向周圍,每個人都吃得又狠又快,顯然都餓壞了。
今天下午除了列隊和站軍姿,大部分新生還跑了步,尤其是1班男生組成的一連,沿著軍訓基地四百米的標準操場整跑了十圈,外加蘿卜蹲三百多個,俯臥撐一百多。
因為這個連隊問題兒童特別多,什麼隊列不整齊、走路順拐、扭來扭去、背挺不直、分不清左右、踏步踩不準節拍、隊列里嬉笑打鬧、回答問題油腔滑調等等,總之能出的問題都出了。
教官有心給下馬威,一律出小錯蘿卜蹲俯臥撐,出大錯跑圈,一人出錯全體蹲撐,三人出錯大家跑圈。
連林雁行這種體能上佳的都被整得夠嗆,其他人更是勉強。
陳荏在教官被徹底激怒之前中了暑,反倒因禍得福,只做了三十個蘿卜蹲。
他與肉菜較著勁兒,筷子舉起又放下,突然林雁行從邊上把他的雞腿叉走了:“不吃給我。”
“!”陳荏怒目而視。
“喝你的綠豆湯吧。”林雁行說,“剛才沒聽老師說嗎?中暑之后只能吃點兒清淡的,不然會吐!”
“我沒中暑,”陳荏說,“雞腿還給……”
林雁行已經把他的雞腿啃了,比機床車木頭還快,咔咔咔咔!
“操……”陳荏說。
林雁行問:“萵筍炒肉片你吃不吃?不吃也給我,我怎麼吃了兩份飯還餓呢?”
坐在陳荏另一側的郁明好心提醒:“林……那個,窗口可以添……”
“我問過了,和咱們食堂一樣小氣,只能添飯不能添菜。”林雁行不等同意就從陳荏餐盤里撥了一半肉片去,“訓了一天了,誰愿意吃白飯啊?”
陳荏怒得笑了:“你把我的這份吃了,我怎麼辦?”
“……”林雁行看看他,然后從他餐盤里劃拉走了另一半。
陳荏將筷子狠拍在桌面上!
教官從靠近打飯窗口的一桌站起來問:“干嘛呢?吃飯不許交頭接耳!”
“報告教官,沒有,”林雁行鼓著腮幫子說,“有同學筷子掉了。”
一桌人聞言悶著頭笑,好不辛苦。
陳荏勒著林雁行脖子,示意讓他把肉片吐出來,后者不肯,拼命咀嚼,兩人無聲地掐在一塊兒,他們對桌的倆男生默契地從坐姿改為半站,以擋住教官的視線。
陳荏咬牙輕問:“為什麼?”
林雁行說:“你自己說的——‘你把我的這份吃了’——你問郁悶聽見沒有。”
“我叫郁明……”郁明說。
陳荏恨聲道:“你是故意靠我坐的對不對?你知道我今天胃口不好,想占我便宜,你他媽怎麼不坐籃球隊那邊去?”
林雁行說:“沒有,吃飯分桌是按學號排的,你26,我25,當然在一塊兒,否則咱倆怎麼能同桌呢?不信你問郁悶,剛才教官分桌是他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