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凡安察覺到他的視線就抬頭也看看他,他一下把敞開的領口又給歸攏了,余光往邵凡安赤裸的腰背上晃了一下,很快又把臉背了過去。
他這遮遮掩掩的勁兒一起來,連帶著邵凡安也覺出不好意思了。他倆以前……總歸是有過往的,邵凡安此刻腦袋里冷不丁冒出好些畫面來,心思也有點不淡定了。這要非讓他倆打著赤膊坦誠相見,好像還真沒法做到多坦誠。
邵凡安脫上衣時還沒想太多,這會兒扯了下褲腰,自己確實也覺得不妥了。
總不能倆人真就這麼撅著屁股蛋兒蹲一塊兒烤火吧?
可這地方就這麼巴掌大一點兒,躲也躲不到哪兒去,而且現在也不是能瞎矯情的時候……
邵凡安繼續脫也不是,不脫也不是,正擱這兒琢磨呢,段忌塵默默召出狼影。
狼影一現身,一下子占據了一小半山洞。毛毛茸茸挺大的個兒往他倆中間一趴,不探個脖子還真就看不見對面了。
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邵凡安心里往下一落,也踏踏實實脫了褲子。
他用樹枝把兩人的衣服都支在火堆旁邊烤,自己和段忌塵隔著狼影各坐在一頭,盤腿打坐用內力烘干身上的水珠。
兩人各烘各的,邵凡安趁著這功夫正好說說現在的情況。
他之前扔出去讓狼影叼著跑的不是別的,正是他披風里裹著的那塊兒總是暖暖的小石頭。既然蟲群有追逐熱源的習性,那他們一入水,周圍最熱的應當就是那個石頭了。
“雖然暫時將蟲子引開了,但誰也不知道它們能被石頭吸引多久,甬道里還有沒有別的蟲群也是個大問題。
”邵凡安斟酌著,“既然來路行不通,我看咱們不如再往山里探一探,方才我好像看到了另一條路。”
段忌塵道:“嗯。”
邵凡安又道:“我一會兒找個空曠地方試著用符紙聯絡我師弟,不知他們兩個現在人在何處。”
段忌塵又嗯了一聲。
他這會兒話一直很少,能不出聲就不出聲的,只偶爾應一個聲。
和他一比,狼影的“話”都要比他多一些。不管邵凡安說啥,狼影就一個勁兒嗚嗚咽咽的,毛乎乎的腦袋拼命往邵凡安懷里頂,濕漉漉的鼻子尖兒時不時還往邵凡安下巴上戳一戳。
邵凡安摸著褲子干得差不多了,起身套了個褻褲,再背靠著狼影坐回來,狼影順勢把自己團成個團兒,背著耳朵把下巴放在邵凡安膝蓋上,邵凡安順手給它擼了擼耳朵毛,正好聽見段忌塵在另一頭開口道:“不必過于擔心他們,那條縫隙應該比甬道安全得多。”
他這一說,邵凡安才想起來他那時跟著跳下去了,后來又想辦法折了回來,還弄了一身的泥。
邵凡安捏了捏狼影耳朵尖兒,想了想,說:“段忌塵,剛才多謝你了。”
這回段忌塵又不出聲了。
邵凡安剛剛就有點兒意識到了,這時更加確認了——段忌塵在生悶氣。
他戲謔道:“段忌塵,你是豚魚精轉世嗎?怎麼天天都氣鼓鼓的。”
段忌塵還是沒說話。
他抱著胳膊往背后的狼影身上一靠,本來腦子里想著怎麼能哄哄少爺呢。結果他這一動彈,狼影反倒是扭了扭身子朝著他一翻肚皮。狼影一動,他一下就躺歪了,半拉身子都仰過去,腦袋半揚著,剛好看到段忌塵在穿衣裳的身影。
段忌塵正在往身上穿里衣,一頭黑順的長發一半披在后肩上,另一半垂在胸前,擋了半拉胸膛。可邵凡安這一眼,還是看到了他胸口上好像隱隱是有幾道不淺的傷疤。
邵凡安下意識揚了揚臉,想再細看一眼,結果就看不到了。段忌塵迅速歸攏了衣領,又往肩后撩了撩頭發。
他頭發這會兒還稍稍有些潮氣,又很長,這一撩便有幾縷青絲蹭邵凡安臉上了,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鼻而來。
邵凡安讓那香味兒兜頭糊了一臉,頓時愣了一愣,剛剛話說到哪兒都忘了。
還是段忌塵穿好衣服板著臉孔看過來,他才想起來,自己這還沒把少爺哄好呢。
段忌塵看了他一眼就把眼睛移開了,可能是實在氣不過,片刻以后又轉回來看向他,神色嚴肅地道:“騙子。”
邵凡安張了張嘴,一時啞然。
他知道段忌塵為什麼生氣,他那時也不是故意想騙人,在那種緊急的情況下,他只有那麼說,才能最快速的達到目的。他那時候做出那個選擇,腦子里想得也不是什麼舍己為人,單純就是因為引開蟲群是當下最合理的做法,不然他們四個可能都得完蛋。
可話說是這麼說,當他獨身一人面對蟲群時,那種會被萬蟲噬心、死無全尸的恐懼感卻又是實打實的。
他怎麼不怕呢,他怕得要死。
當段忌塵帶著狼影突然現身時,他也很怕他要拖累段忌塵一同葬身于此了。可在這之前,有那麼很短暫的一瞬間,在狼影沖散蟲群,他在這死境之中見到段忌塵的臉的剎那之間,他確實是有了獲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