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凡安動了動嘴唇,想說何止聽見了,師父你小點兒聲……但話沒說出口,就又昏睡過去。
這一眼閉上,又不知過了多久才醒。醒也不是自己醒的,純粹是被他師父那個大嗓門給吼醒的。江五似乎是在跟誰吵吵,那聲音簡直能掀翻屋頂:“哪兒來的臉!!還敢來!!滾!!我徒兒要有個閃失!老子這輩子跟你們沒完!!”
邵凡安眼皮子睜不開,想叫師父,也叫不出來,江五還在那兒大吼:“小的滾蛋!老的也給我滾!”
江五罵罵咧咧的那聲音越嚷越遠,邵凡安混混沌沌的又睡了過去。這次一覺無夢,但也睡得并不算如何安穩。他這分不清白天黑夜的睡,昏沉間能感覺到有人往他嘴里喂湯水,他迷迷瞪瞪地也知道往下咽,然后可能還有人給他喂了藥,總之是一口甜一口苦的。
他偶爾會醒,醒的時間很短,大多都是看到他師父守在床邊,有時隱隱約約地能察覺到屋里來了好多人,他手腕被人拿住號了號脈,之后就有竊竊私語的聲音傳過來。
那聲音太低,他聽不真切,唯獨江五那嗓門能讓他聽清楚外頭說了啥:“治得好治,治不好也得治,老子還就不講理了,你第一天認識我?!”
邵凡安掙扎著本來還想多聽兩句,可腦子實在發沉,挺不了多久意識便又散了。
這次他好像睡得格外的久。身上斷筋挫骨般的疼痛感,在長長的睡眠中退去了不少,他終于睡了一個完整的囫圇覺。只是睡著睡著,胸口變得特沉,有什麼東西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想推推被子,但壓根也抬不起手臂來,只有手掌稍微動了動,指尖抓到一把涼涼滑滑的細絲。
等真正醒來,已經是四天后了。
他一睜眼,先看到一個全然陌生的黃花梨的木床頂。這會兒應該是一大早,陽光十分透亮,他這眼睛像是好久沒見著光了,多睜一會兒直發酸。
他閉眼又緩了好一會兒,這才適應了,慢慢扶著床柱子半坐起身。他歪靠在床頭,身上虛得很,手腳也軟,但該動都能動,也沒缺斤少肉的,他試著握了握拳頭,再稍稍攢了攢勁兒,就伸了一條腿下地,想試著下床。可惜他身上的力氣遠比他想象的少,他挪屁股那一下腰腿根本沒吃住勁兒,身子一歪就要往床下掉,關鍵時刻,一條手臂突然伸來,一把給他扶住了,又攙回了床上。
他顫顫嘴皮子,想喊師父,結果就哼出兩聲蚊子聲來。
那人開口道:“你尚未恢復,怎可亂動。”
他聽這聲一愣,扭頭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沈青陽的臉。
“怎麼……”他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但還是啞得很,“你怎麼在這里?”
沈青陽給他倒了杯溫水:“你在石火峰,這是我師門的所在地。”邵凡安口渴得緊,接過來都顧不上道謝了,悶頭就想灌。沈青陽拿指腹壓了下杯子,叮囑道:“別直接往下咽,用嘴唇一點點抿,你睡了太久,會被嗆到。”
聞言,邵凡安捧著杯子小口抿著水喝,沈青陽又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這是我房間,你躺的是我的床。”
這一下子,邵凡安抿水喝也被嗆著了,一咳嗽嗓子就火燒火燎的疼。
沈青陽給他順了順后背,他虛虛地擺了兩下手:“咳、不、咳咳、不礙事兒。”這嗓子疼不疼的其實都無所謂了,主要他一咳牽著渾身都在疼。
“我師父呢?”邵凡安好半天才緩過口氣來,“我怎麼會在你屋里……”他慢半拍反應過來,“我在重華?”
“江前輩有事暫時離開了,應該馬上就會回來。”沈青陽看邵凡安喝完水,又從一旁端出個藥碗來,遞了過來,“把這個喝了。”
“多謝。”邵凡安接過藥碗來,看了看房間又看了看沈青陽,“我占著你房間,你睡哪里?”
“空房間多得是,不必掛心。你住在我這里,好方便我師父給你看病。”沈青陽頓了一頓,解釋道,“當時在南疆的竹樓,你受了很重的傷,四師叔和江、代兩位前輩聯手布了傳送的法陣,后來又千里傳音找到了掌門師父,由掌門師父在重華起了陣,這才將你緊急傳到重華。也算是幸虧救治及時吧,你現在就能醒來。”
“有這……這麼大陣仗?”邵凡安聽得都有些傻眼了,舉起藥碗來喝了一口,臉頓時一皺,“不是,這也太苦了。”
“倒也應該。”沈青陽淡道:“你那時候生死尚且不明,情況確實緊急,他背著你闖進大殿,直接找了掌門師父。”
邵凡安喝藥喝得苦哈哈的,一聽這句,便順口問了聲:“誰?”
沈青陽剛要答話,門外一陣腳步,江五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一進門,江五見著徒弟醒了,吼了聲凡安,就按著他腦門往自己胸口上懟。邵凡安讓師父摟得腦殼都懵了一下,還沒回過勁兒呢,江五面色激動地搓了搓臉,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就要端碗拿勺給他喂藥。
江五一個糙漢,手上就干不了細活兒,還非得喂藥。那半碗藥差點給他喂走了,他要自己吃,江五還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