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冬菇小院到看好的工廠地址開車也不過十分鐘的路程。

　　顧東提早跟人打過招呼商量好，說是今天去簽合同付款。那家人住在第一條街道邊上很好找，言敘川將車停好，門口有個十來歲的小孩看了往房子里跑，說來人啦。

　　等顧東和言敘川下車，大人已經到了門口等著了，彼此雙方打了招呼，主人家邀請顧東和言敘川進去說話。

　　主人家屋里衛生打掃的干凈，原本定事的是這家戶主，之前一直是跟顧東談租賃的事情，姓王，不善言辭跟著顧一民有些相像。

　　此刻屋里還有其他兩位四五十歲的男性，都姓王，這個村就是王家村，大部分都姓王。

　　屋主王大哥說：“這是我大哥和小弟。”旁邊四十多的小弟笑呵呵掏出煙給顧東和言敘川散，顧東擺手說：“我不抽煙。”王小弟拿著煙轉手看了下顧東旁的言敘川，想了下到底沒繼續散煙，而是收回了手。

　　言敘川見狀笑了下，說：“我也不抽，謝謝。”

　　王小弟笑了兩聲，覺得這人客客氣氣說話他還是有點莫名的怵得慌。

　　客氣過后談起正事，顧東拿出合同，屋主王大哥有些猶豫，旁邊一直沒咋開口的王大伯操著方言說：“你們給的價位有些低了。”旁邊王小弟幫腔說：“就是呀，顧先生，我找人打聽過了，你家也是拆遷賠了那麼多款子，又是蓋農家院的，怎麼到了我兄弟這兒給這點錢？”

　　顧東將合同放下，沒看說話的兩位，看向屋主說：“王大哥什麼意思？您直接說。”

　　“是這樣的。”王大哥吭哧了下沒好意思說，臉都漲紅了，旁邊王大伯說：“你憋個啥，有事說事，拖拖拉拉的。

”

　　“就是二哥，你婆娘跑了，大丫頭二兒子都等著上學，以后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尤其你大丫頭你不是說還要送去讀大學麼，這大學四年可不就得十萬了。”王小弟人機靈，這一串話抖得差不多，也意思顧東別壓價，他二哥家里不富裕不能坑老實人。

　　顧東是村子的，跟村里人打過交道懂些辦事規矩。他之前做了調查，因為王大哥家地段好，給的錢要比同期辦廠子的給的多一些，價位自認已經很公道了，沒想到對方臨時會變卦。他也能看出來，王大哥耳根子軟，家里可能確實經濟緊張，他的兩位兄弟知道了，臨時過來再談談價錢，要是能多點確實好，要是談不攏——

　　反正又不是他們倆家租地。

　　“顧先生，你看能不能再多漲點？”王大哥說著話也不好意思，可家里確實緊張，大丫頭今年高考結束，考了個好大學，可是花費就多了，小的要上高中了，他一個人打長工的能掙多少錢。

　　“王大哥你知道我給的價錢，已經比附近的廠子給的多了。”顧東實話實說，他是同情王大哥，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旁邊王小弟開口絮絮叨叨說著王大哥日子可憐，地段好你顧家村拆了也不差那一兩個錢的巴拉巴拉了半天，顧東一概沒回應，就看王大哥的態度。王大哥有些動搖，他心里明白的，可又想著家里情況沒先開口。顧東見了這態度就怕，知道今天事情談不攏了，就算是今天王大哥點頭同意簽了合同，以后王家兄弟反反復復的說這事后悔找上門，扯皮太麻煩。

　　顧東心里也是猶豫，一則是地段確實好，二則是后期工廠圖紙和包工頭已經在洽談了，要是這事黃了，工廠又要往后拖了。可他不愿意這麼被要挾臨時漲價的。

　　旁邊從談起事情就沒開過口的言敘川怎麼看不明白顧東心里意思，顧東性格還是太直了些，對付這樣其實來來回回抻著兩次保管什麼都好了，之后要是反悔盡管打官司就好，可顧東不愿意這麼做，可能也是心里對屋主也有同情的。

　　“東東，地在那兒？”言敘川溫和笑著開口打破這局面。

　　顧東也想著出去想想，坐在這兒被王小弟和王大伯一個說的頭疼，一個瞪得心里生氣。當下起身帶著言敘川出去，屋里王家三兄弟跟在后頭，王大哥其實有些后悔了，不應該聽小弟的，這價錢已經不錯了，要是顧東找別人怎麼辦？可現在聽到要去看地，他心里有了些底氣，可到了地里看到那位高個子低聲指著別人家的地跟顧東說著話，頓時又慌了。

　　“地段確實不錯，其實也可以換家的，比如這里也能取代。”言敘川說完，顧東沒吭氣，言敘川笑了下，顧東才問：“你笑什麼？”

　　“笑你可愛。”言敘川目光帶著笑，“東東你太善良了。”

　　顧東：“我只是在王大哥身上看到了我爸的影子，那時候我們家兩個都考上了，我爸面上高興，其實私下也愁著我們倆的學費。”因為這個，才忍了半天，但他不是圣父，要是王家三兄弟還是這麼個態度，他是不會點頭同意的，這門買賣只能吹了。

　　言敘川以前體會不到這種感情，他沒受過金錢上的貧苦，但是遇見了顧東，他這會切身能感受到那時候顧東對家里對父母的感情了，心里留著一塊惻隱之心，也完全是因為顧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