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看向電梯,正準備抬步邁入,忽然一陣輕巧的聲音讓他停頓下來,眼神不知不覺追尋著那聲音去了。
一個小女孩兒坐在等候區的沙發上,比著兩根細白的食指當作鼓槌,正在敲擊大理石茶幾的邊緣。
“咚噠,咚咚噠,咚噠,咚咚噠……”蘇芝芝學著電視里的模樣練習,假裝面前的桌子就是一面小鼓,她一邊敲,一邊用嘴巴模擬敲鼓的節奏發聲,小腦袋時不時點一下,點一下,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也是不知不覺間,一個高大的人影朝她走來。
“你在干什麼呢?”陸辰蹲下問,不禁想笑。
“打鼓。”蘇芝芝抬臉就說,一點都不怯場。
“打鼓啊?你和誰學的?”陸辰又問。自從自己出國,STS樂隊算是徹底解散了,他收起了鼓槌,其他人也收起了各自的樂器沖向高考,再經過幾年時間發酵搖身一變,變成了于迎萱公司里具有裁決權力的行政負責人,變成了婦產科的醫生,變成了操盤手,變成了漁船公司的老大。肆意揮霍青春那幾年好像是假的,找不到什麼驗證。
而自己喜歡上打鼓的年齡,好像和她差不多大。
“我看電視學的。”蘇芝芝收回方才伸出的手指,攥成了小拳頭,“哥哥我怎麼沒見過你啊?你住樓上啊?”
這話題變得還挺快,真不磨嘰,陸辰被逗笑了。“是,剛剛搬回來的。你叫什麼啊?”
“蘇芝芝。”蘇芝芝歪了歪腦袋,齊耳的短發像是一只小蘑菇,“你叫什麼啊?”
“姓蘇?我有一個朋友也姓蘇,這個姓很好聽啊。”陸辰沒想到她這麼小一個孩子竟然能接得上自己的話,“我叫陸辰。
”
“陸橙。”小孩子有點咬字不清,蘇芝芝嘀咕兩次之后笑起來,“你長得比我爸爸大幾號,你是大橙子。”
“是辰,不是橙。”陸辰看著她充滿稚氣的笑臉,心里卻猛然一沉,這些年自己連橙子都不敢吃了,生怕和那個字有接觸。剛好方才上行的電梯又回來了,陸辰站起來撣撣西裝褲,笑著摸了一把蘇芝芝的小腦袋,“哥哥要回家了,你想學打鼓就好好學,將來可以去音樂節。”
“音樂節?”蘇芝芝左思右想也沒想明白這個音樂節是什麼樣,帶著一臉求知欲地看著他,“大橙子哥哥,你去過音樂節嗎?”
“我……”陸辰的笑容淡下去一層,搖了搖頭,“沒有。你爸爸呢?他怎麼把你一個人放在這里了?這麼不負責任……”
“爸爸去洗手間了,爸爸不舒服。”蘇芝芝擔憂地看向客用洗手間的方向,小臉猛然浮現一層擔憂,顯然是一個早熟的孩子,“爸爸總是不舒服……”
“這樣啊……”陸辰也看向洗手間方向,轉過來安慰他,“這樣吧,如果你爸爸再難受,你就讓他去醫院,自己解決不了的事就找大堂的管家叔叔,就是那個人。”陸辰給她指了一下,“哥哥現在要走了,再有機會見面的話送你小鼓槌。”
“謝謝哥哥。”蘇芝芝高興地搖起花手來,又朝著大人離開的方向比了個V字手勢,“大橙子再見。”
“再見,打鼓很酷,加油。”陸辰臨上電梯之前回以一個同樣的V手勢,進入電梯之后忽然一陣茫然,自己可能真是在國外悶壞了,回國之后和小朋友都能聊。
金色的電梯門在眼前關閉,同一時間的幾米之外,景澄捂著胃,從客用電梯間走了出來,兩步一停。
白襯衫的領口沾了水,是洗臉時不小心弄濕的。蝴蝶領帶結松松散散,像是一朵花開敗。左手扶在墻上,指尖和手指關節微紅,手背附著淡青幾條,剛邁出洗手間時景澄還有幾步虛軟,可是一看到孩子看向了這邊便立刻松開了眉頭,裝成無事發生的模樣。
“小橙子爸爸!”蘇芝芝倒騰著小短腿跑過來,跑到面前時不敢抱他,只是看著他青白的臉色。
“沒事。”景澄用手背蹭了蹭孩子的臉來緩解壓力,熟悉的感覺卷土重來,他不得不和身體里另外一股力量頑強抵抗,“咱們回家。”
這時大堂經理快步走近,幫他們按了電梯。蘇芝芝什麼都沒問,只是靜靜地看著大人鬢角流出的冷汗。爸爸不舒服,可是爸爸總是不承認。
“爸爸,剛才我遇上了一個……大橙子。”她捏住了景澄的手指尖,感受到大人無法控制的顫抖。
“大橙子?”景澄的心率有些快,嘔吐其實非常耗費體力,他又看向另外一部電梯的指示燈,剛好停在15層,于是問大堂管家:“15A的人回來了?”
A棟是鉑銳壹號位置最好的一棟,緊鄰江面,風景獨好,坐北朝南,以大平層作為主要賣點,并且一梯兩戶。景澄是15B,但是依稀記得15A前幾天請過小時工,看起來像是空置許久的房子要住人。
“是,15A的房主是剛剛回來的。”管家說著用手擋住電梯門,“小朋友進電梯請小心腳下。”
“謝謝叔叔。”蘇芝芝一步邁了進去,還緊緊抓住景澄的手,“爸爸小心腳下哦。”
景澄的右手仍舊捂在胃上,輕輕往下一壓便疼一下,同時太陽穴也因為吐得太快而產生鈍痛,心里也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