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彌忽然停下,看著楊鷗,隔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我想,作為母親,我應該讓他獲得幸福,不是對他的人生指手畫腳,如果我阻止他和你在一起,就算食言了。我很后悔,以前沒有跟他培養起親密的感情,后知后覺,連他到底需要什麼都弄不清楚
楊鷗心中微微驚顫。他終于明白,邢望海為什麼會長成現在的邢望海了。難以描述每一個具體原因,但每一個原因都組成了他,這些原因不分好壞、不分伯仲,讓他變得真實生動,不再是毫無生氣的完美娃娃。
葉彌剖白了一顆母親的心,楊鷗感受到了這份滾燙和沉重。他想,她還沒有回神太晚,還不用追悔莫及,這就算幸運。
一杯咖啡冷去的功夫,兩人言談結束。楊鷗起身告辭,葉彌送他到門口說:快去吧,他在等你。
邢望海住的樓層只有特需病房,走廊就格外安靜,大白天里都亮起了壁燈,似乎為了驅散太過于寧靜的氛圍,讓室內顯得更有溫度。
楊鷗走到之前的位置,悄悄推開了一條門縫。
很靜,只有監護器不時作響。遮光窗簾拉上了,看來里面的病人正在休息。
他怕動作太大,吵醒對方,便躡手躡腳地靠近床邊。
邢望海閉著眼睛,似乎睡得很沉。
他看著他,從上至下,從左往右,不肯放過一絲一毫。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張沉靜美好的睡容之下的軀體,竟烙下了觸目驚心的傷痕,怎麼都遮蓋不了,還有頑疾,不間斷地折磨人。
邢望海睫毛微顫,有醒來的跡象。
楊鷗站在床頭,耐心地等著。
你來了?邢望海睜開眼睛,朝他微笑,伸出手。
楊鷗拉了把椅子坐下,握住對方的手,輕輕應了一聲。
我媽媽有為難你嗎?邢望海有些緊張地握著他手問。
沒有,楊鷗搖搖頭,她很好,很關心你。
那她有沒有說我什麼?
楊鷗溫柔地笑起來,你是想聽什麼?她倒是告訴我,你小時候記性不太好,把媽媽喊阿姨。
邢望海瞪圓了眼睛,驀地反應過來,楊鷗這是在開玩笑。
楊鷗晃晃他的手,怎麼?生氣了?
邢望海冷哼一聲,堆起個假笑,我才沒那麼小氣呢。
這句之后,他們忽然沉默下來。
鷗哥邢望海喊他的名字。
楊鷗嗯了一聲,等他接下來的話。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那些事?
楊鷗沒說話,只是抓緊了他的手。
我跟須旭做了交易,當年還有現在,給你使絆子的其實都是禮亦為,須旭只能算一個從犯。
我知道,我跟蹤過你,發現你去過好幾次看守所楊鷗嘆了口氣,但我確實不知道禮亦為為何對我有這麼大敵意,畢竟我只是個小演員,他可是真正的權貴
邢望海半支起身子,坐在床上,人的恨意有時候就是無緣無故的,不需要找什麼理由,或者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都足以致死。
楊鷗苦笑了一下,你比我看得通透。
他們再度沉默了幾秒。
你媽媽告訴我,你有列一份清單,上面有你想做的事情,給我看看吧,我想幫你一起完成它。
邢望海怔了怔,耳根忽然熱了,避開楊鷗殷切的眼神,支支吾吾,沒有、哪有那種東西,她肯定看錯了
望海楊鷗輕笑,語調上揚,邢望海弟弟,好弟弟,給鷗哥看一下嘛。
邢望海耐不住他磨,只好投降,將手機遞給他。
楊鷗掃了一眼,像過了陣電流般,全身微麻起來。
===第71章===
并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事項,每一項都簡樸得令人心疼。有些是他自己想做的,身體好時,每天堅持跑一公里,看一部電影;三個月內,學完法語;爭取學會做一道關于牛肉的菜;如果有可能,想養一只貓
讓楊鷗眼眶濕潤的,是接下來這些,譬如:
和鷗哥去沙漠看一次星星;再陪鷗哥好好過一次生日;想讓鷗哥拍完《無主》,爭取讓《無主》上映
邢望海很少說,卻全部都寫下來了。他不是不擅長表達,只是過于緘默,將濃烈的愛意隱藏在平靜之下。
楊鷗想起自己做過的那些夢,既像來自于過去,又像來自于未來。這一刻,他幡然醒悟,那些惱人的夢境并不是什麼啟示或者答案
真正的答案正在他眼前,被他緊緊握著。
他們都要沒有遺憾的放下過去,至于將來,那些息息相關的將來,沒法預料,可楊鷗知道,每一項都會關于邢望海。也許許多年后,他都會記住當下的鈍痛與酸楚,但更為強烈、盈上心頭的,卻是幸福。
你要快快好起來。楊鷗有些哽咽。
邢望海沒說話,只是望著他笑,另一只手覆過他的手背。他們牢牢疊握在一起。
160.
邢望海出院那天,齊情主動驅車來了醫院。
辦完出院手續,已是傍晚時分。這天下了雨,氣溫驟降,擋風玻璃前甚至起了層水霧。齊情把車開到地下停車場,在車內一個人坐了很久,才上樓。
按照短信里給的病房號,以及暢通無阻的探病證明,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邢望海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