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楊鷗堅定地搖搖頭,那麼多人都等著我呢,我得拍。
可你這樣......
楊鷗的眼神逼退了蘇敏敏的勸告,她只得將話全咽回肚子里,小跑跟著楊鷗轉到片場。
場記打板開拍的時候,楊鷗的狀態其實是有些懵的。他的思緒還在徐幻森的話里,感覺甚至還停留在雨中。但當大燈照到他的眼睛,軌道上的攝影機開始響動時,他驀地回魂。現實已經不可逆,痛苦也無可避免。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去接受它,去承擔它。他不應該再做逃兵,不應該再次自投羅網,當了懦弱的傀儡。他現在的任務,就是割開這些陷阱和阻礙,重新掙出一個嶄新的自己。
他在無數雙眼睛的注目下,準確無誤地念出了臺詞。
同一時刻,邢望海在昏天暗地的睡眠中終于醒了過來。
他勉強欠起身子,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自己到底在哪兒。
他向窗外投去目光還是白天,只是冬天肅殺的冷空氣,讓玻璃蒙著一層白霜,室內便暗了幾分。
葉彌和葉嶺是一道走進來的,他們驚訝地發現,邢望海僅憑自己的力量下了床,此時正靜靜坐在窗邊。
聽到響動,邢望海緩緩轉過頭,眼神難得清明。
我想出院。音量并不大,卻足夠清晰。
姐弟倆均是一愣。
葉嶺走到他面前,帶著笑意哄道:小海,你身體還太差,得多養養。
我想出院。邢望海又重復了一遍。
他神色平靜且淡然,完全無法聯想到,就是這同一人,曾被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大聲哀嚎。
為什麼要堅持出院?葉彌蹙眉,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我要去見他。
誰?
楊鷗,媽媽,你應該知道了。
第90章
140.
葉彌盯著邢望海,一言不發。大家都不說話,氣氛一下子變得窒息。
葉嶺忍受不了這僵持的氛圍,遂開腔,小海,楊鷗是那個楊鷗嗎?跟你一起拍過戲的?
邢望海不語,只是點了點頭。
你要見他做什麼?葉彌突然問。
邢望海笑了一下,盡管行動極為不便,卻還是顫巍巍站了起來,我就是想見他,這麼久沒有聯系他,他應該很著急吧,我不想讓他著急。
葉彌臉色微微變了。
話說到如此地步,不需要再表述得更透徹。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見他?葉彌緩了緩,尋找更好的措辭,他見著你這樣......會不會被嚇到?畢竟......
邢望海打斷她,媽媽,他什麼都知道,我告訴他了,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一定要見他嗎?葉彌在做最后的掙扎,等你養得再好點兒,我們視情況再作決定,行嗎?
媽媽,我不是在跟你談條件,我現在醒了,總有辦法可以見到他。我告訴你,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另外,還怕你和舅舅擔心。
小海,你說得這是什麼話?葉嶺帶著微微慍怒,你知道大姐這段時間多受折磨嗎?天天守在你身邊,以淚洗面,生怕你就這樣......
就這樣死了嗎?邢望海輕笑,我不會的,我還沒那麼虛弱,雖然很疼,但我也不會瘋得去自殺。
葉彌不由睜大了眼睛,覺得不認識眼前的邢望海了。他受的苦也像烙鐵一樣落在她身上,可他似乎并不領情,一睜開眼,掛念得都是外人。或許,她從來沒有好好了解過這個兒子。
他到底想要什麼,到底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不許你見他!葉彌尖銳地叫出聲,紅血絲從眼底滲出,你誰都不能見!楊鷗也好,齊情也好,統統都不能見!
邢望海沒有激烈地頂嘴,只是眨了眨眼,不再言語,好像不屑于抗爭。似乎早就如他所料,葉彌會有如此大反應。他太冷靜了,冷靜到幾乎殘酷,一掃過去的柔順乖巧。也不知道是因為生了大病,察覺到自己危在旦夕的處境,所以心性和脾氣都改變了不少,他不想再一味裝乖,博得青睞和肯定。他想按照楊鷗說的,做自己,把欲望和渴求都坦白。更何況,他時日無多,任性幾回,又何妨。
生命一旦進入倒計時,就會懶得瞻前顧后。他一度擁有許多東西,一出生便是人生贏家,享受過世上最好的美食美景,站在聚光燈下接受萬千寵愛,演繹別人的人生獲得掌聲,幾乎再無特殊的想念,除了楊鷗。
楊鷗是最奢侈的擁有,在他人生的末路,他擁住他,快要喜極而泣。
141.
徐幻森中午進辦公室的時候嚇了一跳,他那大班椅上竟然坐了一個人。看清對方的面目,他差點驚呼出聲,好在對方比他鎮定,手指抵在唇上,作了個噓的手勢。他在心里開罵,怎麼任何人闖他這里都可以如入無人之境。
徐幻森穩住氣息,做賊心虛似地回頭鎖門,然后快步走到那人面前。
你怎麼會來找我?徐幻森從上至下打量他,雖然胳膊上吊著石膏,面容慘白,精神倒是不錯。
我聯系不上齊情,只有來找你了。
徐幻森一愣,你知道楊鷗在找你嗎?他一直都在想辦法能跟你見上一面。
邢望海點點頭,表情恬淡,我知道,我已經跟他通過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