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旭抱著他的腿,好像抱到了一塊救命浮木,不敢松手。他們都不再說話,偶爾有低泣聲,是須旭發出的。楊鷗厭煩了這種拉扯,猛地抽出腿,旭須就像失去重心的陀螺,滾了幾下,然后趴伏在地板上。
楊鷗沒再管他,攥緊戒指,逃也似的離開舞廳。
他找到蘇敏敏,面色不改地讓她找車,返回酒店。
坐在車上,楊鷗覺得有些悶,便降下車窗,晚風吹進來,西北的夜晚濃厚,卻沒有一顆星星掛在天空。
他將戒指攥了一路,現在才有時間好好正視。
這是邢望海給他的信物、身份。因為一顆鉆石的點綴,讓它更加珍貴。他緩緩戴上它,那內層的刻字便緊貼在他肌膚上,燦爛如夏,使他心安。只有這樣,他才能從剛才的鬧劇中完全脫身,避重就輕,不去回想。
踏上走廊地毯,他已經開始疲乏,只想著趕快回到房間,絲毫沒有注意到壁燈放大的影子,落在他身后。這枚影子很輕很緩地靠近,然后拍了一下他的肩。
楊鷗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扭過頭,帶著一臉惶恐。緊接著,這惶恐變成驚訝,最后稀釋成驚喜,一點一點回收他剛剛的愚蠢表情。
邢望海穿著一身黑,怪不得會被陰影淹沒。他站在他面前,他幾乎能聞到他身上的寒氣,還有風塵仆仆。
鷗哥。邢望海好像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反常,展露出一貫的笑,笑化成擁抱,結結實實撲向了他。
怎麼沒通知我一聲?
邢望海悶聲悶氣,驚喜嘛,提前通知你,就不是驚喜了。
楊鷗抱住他,渾身上下喚起了對他的依戀、向往,累不累?
不累。
他閉眼順著往上摸,摸到邢望海的頭發,先進去吧,外面挺冷。
沒來得及開燈,房間里漆黑一片。
邢望海迫不及待地開始吻他,因為開了半扇窗戶,晚風流進來,吹拂過他們的鬢角、衣角。整間屋子好似都蕩漾起來了,原本冰冷的軀體也在漸漸發熱,靈魂和思緒開始漂浮,更濃稠的夜流了進來,一切的煩憂都沉淀在了更深的底部。
邢望海牽起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戒指在他們相連的指間摩擦。
肉身終會腐爛,或者正在每個瞬間腐爛。惟有這枚戒指會留下來,見證海枯石爛。
楊鷗伸出手,便能摸到海枯石爛的清晰紋理,還有邢望海傳來的溫度。
房間終于亮起來,邢望海已經進到衛生間沖澡。因為門沒有關好,蒸騰的水汽偷溜出來了一部分,室內瞬間也變得有些繚繞。
楊鷗靜坐在床頭,盯著邢望海的旅行背包,一動不動,好似在盯一個盛大的秘密。
需要確定一下嗎?他在猶疑,不想自欺欺人,可又不想被須旭影響。
如果邢望海真得是因為某些原因有藥癮,那麼他也不會驚訝,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接納邢望海的任何狀態,即使是無法被人理解的陰暗一面。他其實早就有所發現,邢望海并不如表面那樣完好無缺。
他記得有一次中途醒來,邢望海背對他站在窗前,愣愣地在看著什麼,隔了一會兒,倏地蹲下,痛苦地捂緊耳朵,好像有無數蟲豸在啃食他的神經末梢,要在他的毛孔深處寄生,從而扭曲得不成樣子。
他嚇呆了,叫了幾聲他的名字,可邢望海毫無反應。不知過了多久,邢望海才恢復過來,在月光的映襯下,重新爬上了床。楊鷗目瞪口呆,等到邢望海再次睡熟了,才敢靠近。他輕呼他的名字,邢望海閉著眼,呼吸均勻,只是將一只手臂搭過來,滾燙地挨著他的胸膛,月光寂靜冰冷,沿著肌肉起伏,鎖住了這份滾燙。
一覺醒來,他望著身邊毫發無損的邢望海,彷佛昨夜只是一場錯覺,便打消了追根究底的念頭。
你在看什麼?
邢望海熱氣騰騰地站在他面前,擋住視線。
發呆發呆。
楊鷗立時起身,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最近怎麼樣?楊鷗問,累不累?
邢望海撇撇嘴,鷗哥,不累不累,你都問我好多遍了。
好好,我不問了。
楊鷗抱住他,聞到潮濕溫暖的氣息,這一刻,他們又再度棲息在了同一顆星球。
他想,自己不該風聲鶴唳,被須旭區區幾句話就擾亂思路,無端滋生懷疑。他下定決心等他,無論坦白與否,都不是他跟他在一起的必要條件。他寧可被邢望海的危險豢養,也不愿意遵從這世間所謂正確的法則。
他們在一起,就是唯一真理。
第82章
121.
劇組并沒有因為圣誕節的氣氛而停擺,邢望海百無聊賴,在房間里赤腳轉了一圈。角落里堆著粉絲送的還未拆封的禮物,敞開的衣柜里掛著楊鷗熨得平整的襯衣, 桌上有一架單反,楊鷗有閑心時,會擺弄幾下。
邢望海端起相機,瀏覽了下內容。大部分是景,偶爾幾張人物抓拍,對象清一色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并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想了想,找出三腳架,架穩相機,然后坐進床鋪。他擺了幾個姿勢,拍下后檢閱,覺得不太滿意,最后干脆臥著,單手撐住腦袋,眼神慵懶,還帶點兒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