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他靠著個人魅力和幸運籠絡了大多數粉絲,并不用太刻意的去吃苦耐勞,絞盡腦汁為提升技藝而發愁。
他何其幸運,也何其孤獨。
二十歲以后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不同的城市拍戲,來來去去都在劇組,鮮少再去觀察接觸生活中真實的人。隨著工作量的持續增長,他越來越感覺那來自內心黑暗面的壓迫。他冒過就此撒手不干的念頭,只想躲進自己陰暗的角落喘息。
楊鷗試鏡時的那個模樣,其實很觸動他。
他甚至有點羨慕像楊鷗這樣的人,可以心無旁騖的埋首在工作狀態的緊張模樣,而不用花費在不必要的真人秀和當一個紅人明星的虛假形象維護上。
楊鷗和別人都不太一樣,不會刻意奉承他,也沒有在背后輕蔑他,更不會把他當作競爭對手。
楊鷗當他是李鈞承,當他是邢望海,當他是愛人。
邢望海想,要在怎樣的狀態下,人才會愛上自己不是第一眼就喜歡上的那個人?邢望海又不敢往下想,愛一個和自己不一樣的人,還是一個男人,簡直叫人落寞。
他從未戀愛,面對愛情簡直手無足措,甚至在發覺自己動心的時候都不可置信。后來,他明白了,原來愛情就是毫無道理的,他來了,那麼也只有這個人才是The One。
楊鷗一直睡到鼻子發癢。迷糊中,怎麼揉,鼻子還是發癢。
睜開眼睛,邢望海的臉映入眼簾。
邢望海臉上的妝容精致,笑一下,簡直晃亂人的心湖。
楊鷗愣怔了一下,才發覺自己沒在做夢。
昨晚沒睡好?邢望海又笑了一下。
楊鷗直起身子,揉了揉發澀的眼睛,也不是......你昨晚睡好了?
沒料到楊鷗會反問,邢望海羞澀地垂下眼,掩飾般地輕咳起來。
楊鷗下意識想去揉他的頭發,還想捧住他的臉,看他因他而生動的眼神。可他忍住了,他告訴自己,該循序漸進。
場務來催邢望海上戲,邢望海問:導演和攝影商量好分鏡頭了?
是啊,已經決定好了,就等您了。
楊鷗拍了下邢望海的肩,我陪你一起去。
邢望海臉色顯而易見地明亮起來。
楊鷗看著他,眼神里也都是笑容。
現場準備妥當,導演在監視器后喊預備,接著錄音喊OK,攝影師在膠片到正常轉速的時候喊Runing,邢望海調整呼吸,讓自己迅速進入到角色。隨著導演一聲開始,攝影師在大炮上從全景降下來。
李鈞承停好車,走到店門口,還是大排長龍。沒有萬火跟去,他才知道這里的包間要提前預定。大概等了兩個多小時吧,才買到水煮魚。
他坐在擁擠的店里,聞到那股熟悉的香辣味道,嘗了嘗魚肉,還是那麼鮮嫩,還是辣得那麼勁道。他又嘗了嘗一口豆芽,每根帶著湯汁,十分入味。好像一切都跟原來一個模樣,還是記憶中的味道。
他又吃了幾口,覺得一切又跟原來不一樣了,心里突地難受了起來。
他突然被辣到,使勁地咳起來,招手讓服務員送飲料。
李鈞承一邊咳一邊開始流淚。結果,眼淚越來越洶涌,抑制不住地滾落到桌上,手背上,和水煮魚的湯里。
原來,還是不一樣的,當初那個陪他一起吃水煮魚的萬火,畢竟還是缺席了。
李鈞承哭了,一口水煮魚也吃不下。
導演喊Cut,場記也大吼了一聲,攝影老師,倒板!,猛地一聲啪,把正在情緒中的邢望海嚇出戲。
邢望海回過神,滿懷期待地朝導演看去,方導表情微妙,皺了皺眉,走過來。
李鈞承剛剛那個哭法不對,一開始不需要那麼焦急,而是默默的淚流,然后才是很大幅度的情緒宣泄,我們重頭再來一次!
楊鷗走過來拍了拍邢望海的肩膀,示意他別在意。邢望海有些泄氣,覺得都快結尾了自己還不能夠完美收官,臉上難看了起來。
楊鷗溫柔地撫摸邢望海的后背,貼近他耳邊,沒什麼難的,不要皺著鼻子哭,要忍住不掉淚,卻還是啪嗒啪嗒往下掉那種,多蓄點淚在眼眶里,等到喉頭干澀,再用整個身體哭看看。
邢望海閉上眼,按照楊鷗說得那套想象了一下,楊鷗的手在他的后腰游蕩,手指像彈琴一樣一下一下跳著。
記住這個感覺就行,這次肯定能行。楊鷗親昵地說。
當初試鏡,楊鷗覺得邢望海形象好,光是站在那里就夠賞心悅目了。他說服肉丸時,心里著實認為邢望海值得被雕琢打磨,再加上那份與李鈞承吻合的氣質,不選他又能選誰呢。
此刻,他看見邢望海將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微微顫抖的手握著筷子,泛紅的眼眶里是要落不落的淚。由內而外的悲傷慢慢擴散,將人的心房堵住,最后化成安靜的慟哭。
整個片場都極度安靜,只有機器運行的聲音。
邢望海的哭聲沒有很響亮,但脖頸暴露的青筋,已經泄露了他的痛苦,這比哭得撕心裂肺要哀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