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學校的時候梁閣座位沒人,早自習下課,仍然沒來。
他等了又等,只好去問簡希,“簡希,梁閣呢?”
“他?”簡希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說,“冬令營去了吧?”
偏偏這時候又冬令營去了。
祝余的心倏地沉下去,“哦。”
這周高三放月假,周五晚自習只上到八點,祝余從公交上下來。
早上那麼急急忙忙想見梁閣,可事實上他還沒想好該怎麼和梁閣解釋,或者說該怎麼和梁閣圓謊。
他當然不準備告訴梁閣葉連召和傅驤的事,別說葉連召看樣子還是梁閣家的世交。他也絲毫不想讓梁閣認為他陰狠刻毒,該怎麼騙過去好呢?
“小同學。”
他一頓,看見對面站著個男人,穿件黑色的皮夾克,中等個子,煙嗓,招了招手,笑著問他,“請問你故南巷怎麼走啊?”
祝余背著書包駐在原地,望著對面沒有動,這個人穿著不差,人也不老,不至于沒有手機地圖吧,而且他直覺這個人怪怪的。
可能見他一直不動,男人朝他走過來,走路時左邊的腳明顯是跛著的,祝余的心登時一動,殘疾人嗎?
他很有些羞愧,連忙上前去,“叔叔,故南巷有點遠的,你可以坐公交車去……”
男人點著頭,眼角的笑紋牽起來,“謝謝謝謝啊。”
街上寒風刺骨,男人笑瞇瞇地看著他,祝余聞到他嘴里有很重的煙味,“小同學你想出去玩嗎?”
祝余沒懂,以為男人是想讓他領著去故南巷,“什麼?故南巷嗎?對不起,我要回家了叔叔。”
祝余聽到男人似有苦惱地低聲說,“那可不行啊。”
接著男人的手扣在他肩上把他往里一扳,有什麼東西猛地捂住了他口鼻,祝余眼眶瞬間鼓大,劇烈掙扎起來,然后被人揪著直接丟到車里。
祝余是被凍醒的,頭暈且乏力,他被靠著墻扔在地上。
是個教室,冬天晚上的空教室非常冷,沒開燈,外邊有光泠泠地瀉進來。靜悄悄地,傅驤正坐在一張課桌上,手撐在身側,上仰著頭,伶俜而悠哉地等他醒來。
傅驤笑著瞥了他一眼,“醒了。”
“醒了我們就走吧。”傅驤走到他面前來,俯下身看著他,眼里有漂亮狂熱的神采,像宣布什麼盛大愿景,“我來做你的虎鯨!”
傅驤本不想擄人的,他原想讓祝余被學校開除,心灰意冷再順勢帶出國去,沒想到那個攝影師那麼不中用。而葉家又很快就要查到他頭上,把他母親急得電話不停,昨天都叫人把他捆了直接帶出去,“你真的瘋了,你再不回來,李頻都不一定能把你撈出來!”
但傅驤還是又回來了,他本身回國也不是為了什麼葉連召,他是為了他的狗回來的,他要帶走他的狗,只是順便清理一下碰過他狗的雜碎。
祝余最后的記憶還是那個問路的男人,他從沒遭遇過這種事,回想起來仍然覺得恐怖。為什麼傅驤會在這里,他要干什麼?
祝余蹙著眉,“我要回家。”
像他十分掃興似的,傅驤的臉瞬間陰下去,掛著些明晃晃地厭煩與嫌惡,“你真的很討嫌,你能不能閉嘴。”
傅驤手插在褲袋里,在他旁邊的墻上不以為意地蹬了一腳,“就這,你掄了我一下,然后你就跑了。”
這是清泉。
祝余才發現這是清泉,傅驤為什麼帶他來清泉?
傅驤半蹲下去,專注地盯著那扇墻面看了半晌,似乎有些遺憾,“這兒沾了我好多血,居然被粉刷掉了。
”
又站起身來,“算了。走吧,你想去哪,先去東南亞怎麼樣?”
他在這把人丟了,他就要在這把人帶走。
東南亞?
傅驤站在祝余身前,低下頭,祝余被他攏在陰影里,他笑起來,愉悅地,眼睛狹長,“我們得趕緊了,因為我把你那個什麼叔叔撞得半死不活,他們家估計正到處找我呢。”
祝余一時間驚恐到極點,他算計傅驤和葉連召的時候,絲毫沒意料到還會有這一出,傅驤竟然要帶著他一起跑。
絕對不行。
祝余踉蹌著起身,他扶住身側的墻面,悄悄往后退,眼睛陰黑地瞪著傅驤,“你就這麼喜歡我?”
傅驤臉上的笑意頃刻消失殆盡,“誰他媽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你非要帶上我干什麼?”
祝余看著他,帶著些早知如此的鄙薄,“你就是喜歡我。”他說,“不承認嗎?”
“你算什麼東西,你也配?”
祝余還有些不穩地眩暈,他死死咬住舌尖保持清醒,“我去哪你都跟著,你去哪都想把我帶著,沒我不行還是非我不可啊?”
傅驤似乎煩不勝煩,切齒般朝他低喝道,“誰他媽想管你,你把我的狗還給我啊!”
祝余根本不知道他發什麼瘋,他甚至不知道傅驤養過狗。
傅驤煩躁地閉了下眼,一腳蹬翻了課椅,他看祝余還在不斷后退,又是一陣煩悶,“你搞什麼?我都說要做你的虎鯨了。”
“我不要虎鯨。”祝余說,“我要回家,我要高考。”
傅驤非常看不上高考。
甚至說,他覺得上學本就是件極端愚蠢的事,要不是因為祝余,他絕不可能去學校當什麼高中生。
祝余也無非是長久地被環境和階層影響,以為高考是登天的梯子,高考也確實是窮人的縱身一躍,可躍完又怎麼樣呢?還不是在社會中成為一只庸碌繁忙的工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