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心尖像被掐了一下,喉嚨里哽著團棉花,半晌說不出話,他聽到自己牙關隱隱打顫,不知道眼圈紅沒紅,他對著王洋笑起來,“謝謝。”
王洋低著頭嘻嘻笑了一下,羞澀似的,“那,那我去吃飯了。”
祝余提著書包上到三樓,他背抵住墻壁,閉著眼睛靠了會兒,才回教室。
第二天清早,祝余下樓出門上學,傅驤居然沒在樓下,也不在小區外——傅驤沒來。
怎麼回事?
他獨自坐車去了學校,今早醒來腳踝已經不怎麼疼了,冬天早晨六七點鐘光景,鹿鳴校門已人頭攢動,穿著千篇一律臃腫校服的學生匯聚成流。
忽地,從校門口擁擠的人潮中沖出個倉皇的人影來,直直撲到在祝余跟前,然后撲通跪了下去。周圍所有人包括祝余都驚得滯住了,他下意識退了一步,還以為這人是摔倒了,踟躕著不知該不該去扶。
是個成年男人,戴著口罩,看不清面容,祝余一時間沒想起他是誰,直到他趴下去額頭“咣”地嗑在地上,祝余看到他腦后的“狼尾”,是那個攝影師。
祝余驚惶的目光當即冷下去。
他冷眼瞥著攝影師對著他“咣咣”連磕了幾個頭,戴著口罩祝余只看得到他赤紅的血絲遍布的眼睛,形容狼狽而倉皇,像脖子后放了把鍘刀,呼吸急促地不停念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吃早餐的,進校門的,說話的,四面的目光都聚過來。
祝余也作個驚慌蒼白的模樣,校門口駐足的學生都看著這個秀挺的男孩子無措地站在那,被人不停地磕著頭,幾次想上去攙人的樣子,“什麼事?怎麼了嗎?”
直到保安聽到騷動,迅速擠開人群過來。攝影師慌忙起身,低著頭要跑,從祝余身邊跑過去的瞬間,祝余在他耳邊飛快地低聲說,面上還是那麼驚慌無辜,“雜種。”
攝影師絆到他腳又狠狠磕了一跤,狼狽地爬起身跑出人群。
等保安和熱心同學問過祝余有沒有事,人群被轟散開,周遭打探的視線仍然若有若無,祝余強自鎮定地繼續進校。
學校進門后有條主林蔭道,栽著櫻花和國槐,四處有人聚在國槐前在定神張望議論著什麼,祝余湊過去,看到樹干上貼著張紙。
“本人孫以侃,昨日于鹿鳴中學蓄意栽贓誣蔑某高三學生偷竊……”
四處都張貼著,樹干,轉角,公告欄,沒有提及祝余的名字,但指向性明顯。過不了多久,等學校發現,就會把這些盡數清理掉。
周遭口舌嘈雜,議論不休。
祝余不知怎麼,猛然間回想起高一時蔣藝和他說起梁閣,“附中的小混混在校門口給他磕頭……”
他那時聽到只以為是有人訛傳。
是梁閣嗎?會是梁閣嗎?梁閣會做這種事嗎?
他驟然疾奔起來,吁吁往教室跑,艾山正躲桌兜里看女團跳舞,周邊一暗,嚇得他立馬將手機往里一推,打開書撐著頭做刻苦狀。
祝余喘著粗氣問,“梁閣呢?”
艾山見是他心率才降下去,往一邊瞥了眼,“還沒來呢,你倆和好了?”
祝余沒做聲。
艾山仔細打量他幾眼,拉住他胳膊噓寒問暖,“吃飯沒祝觀音,你咋都瘦了,這小巴掌臉看得哥哥真難過,拿點吃的走吧,這個要不?”
祝余搖頭要走,“我吃飯了,不用。
”又瞥到艾山手里是前天梁閣扔給他的那種能量棒,一把奪過,“謝謝。”
一整天,梁閣都沒來學校,傅驤也沒來,祝余一天都格外焦躁。早自習時班主任和年級組還一起來找了他,關于校門口的事,祝余只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晚上祝余火急火燎地回家,滿心躁動,他窩在自己的小書桌前忐忑地看著手機,按捺半晌,撥出了葉連召的電話。
“嘟嘟”的撥出音一聲又一聲,祝余急迫又緊張得口干舌燥,一直沒人接,馬上要自動掛斷的時候,接通了。
可接通了卻又沒人說話。
祝余定了定,試探著問,“喂?葉叔叔?”
對面是個陌生的男聲,聲線很年輕,“你是誰?”
祝余心頭一跳,用一種懵懂無知的語氣反問,“你是誰,我找葉叔叔。”
那邊靜了靜,“他沒空。”
沒空?
祝余心口突跳,半真半假地問,“為什麼沒空?他答應我的。”
然后他聽到那邊長吸了一口氣,似乎把手機話筒捂住拿遠了點,只依稀聽到在囔囔著什麼“三叔”“小男孩兒”的,過了會兒,換成了另一個的公式化的男聲,以出國公干正在開會為由打發了他。
這麼剛好出國了?祝余不太相信,他篤定有事發生了,實在沒有消息渠道,上網搜了葉連召的名字,什麼也沒搜出來,又另辟蹊徑,在新聞咨詢那欄搜了下“葉某”,也沒搜出什麼東西。
第二天早上,傅驤還是沒有出現。
祝余心里強烈地盼望是因為傅驤不知死活去搞死了葉連召,而被葉家追緝,跑了,或者被逮走了,再或者,死了。
哪個都可以。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都輕盈起來,很有些志得意滿,他忽然很想很想見梁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