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驤又不屑地冷笑出聲,“關你什麼事啊?你哪……”
梁閣不耐煩地側過臉覷著他,眼里是密匝匝的陰鷙,像嫌他很吵似的,“閉嘴。”
他又看著祝余,幾乎有些溫柔,“你說。”
梁閣不耐煩地對著傅驤吐出“閉嘴”兩個字的時候,祝余霎時心跳都要停了,他清晰地感覺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他生怕傅驤冒犯之下對梁閣做什麼。
他低著頭,黑眼珠在眼眶里倉皇亂轉,腦子里一遍遍閃過今天中午傅驤手撐在他課桌上,隨意地說起“葉連召”的名字。
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傅驤甚至都調查到葉連召了,眼看就要狗咬狗了。
絕不能把梁閣扯進來,也絕不能臨門一腳卻功虧一簣。
實驗樓的走廊黑而空蕩,只頭頂的聲控燈不甚明亮地照著他們,短短幾個瞬息都仿佛一個世紀。
祝余抬起眼來,看著梁閣,仿佛懵懂,“怎麼了嗎?”
兩個人同時看著他,梁閣倒還陰郁冷靜,傅驤已經在暴怒邊緣。
傅驤氣息都不穩,半咬著牙問,“他誰?”
裝傻看來行不通,祝余只好先側過頭對梁閣說,“你過來一下。”
傅驤提腳就要跟上,他連忙扭過頭看著傅驤,溫著聲,幾乎是安撫,“你在這里等我,我和他解釋一下。”
梁閣敏銳地斂起眉,眼神黑魆魆地看著他們,沒有出聲。
傅驤像是被安撫了,沒有跟過來,只說,“不準走遠。”
祝余領著梁閣下樓梯,心里惴惴難安,梁閣絕對能看出他的異樣和反常,該怎麼應付過去,該怎麼讓梁閣不摻和進來。
他們只走到兩側之間的樓板那,寒風吹得樓外的樹嘩啦作響。
梁閣的眼神又黑又利,像將他洞悉徹底,幾乎是篤定的,“你有什麼事?”
不是問他要說什麼事,而是問他有什麼事發生了沒有說。
果然察覺了,祝余抿著嘴沒說話,但他的躊躇和惶遽被梁閣盡收眼底。
梁閣說,“你最好告訴我。”
祝余心臟快得幾近失速,他飛快地回想,上一次他和梁閣冷戰,怎樣讓梁閣一星期都沒理會他,對,是因為葉連召,他當時說了什麼,讓梁閣直接理智爆炸。
祝余抬起頭來,透過梁閣的肩膀,看到傅驤伏在上層樓梯的欄桿上,瞇著眼睛要笑不笑的,好整以暇地盯著他們。
恐懼和緊張讓他隱隱打抖,喉嚨發干,他黑眼珠泠泠地看著梁閣,摻著些不耐煩,“你能不能別煩我?”
立竿見影。
梁閣神情甚至有瞬間的空白,短暫的無措過后,眼神連帶著聲線一概冷下去,“什麼意思?”
祝余硬起心腸,還是那麼涼薄又不耐煩的樣子,“所以我叫你不要回來,你在我面前晃,我覺得很煩。”
梁閣像被平白打了一拳,眼底有一覽無余地受傷與茫然,他空空站在那里,像要垮下去。
這兩句話說出來,祝余都快死了,他再也待不下去了,這兩句話也夠梁閣一陣子不搭理他了,他就要走。
但擦身而過時,梁閣一把拽住了他手腕,他一聳,看見梁閣眼瞼低垂著,固執冷峭的側臉,“我被甩了是嗎?”
祝余沒回答,他強迫自己別開眼,殘忍地把手腕從他手里抽過來,語氣生冷,心里幾乎在哀求他,“你快回B市準備冬令營吧。”
他一步步又走上樓梯,走到傅驤身邊,眼簾半垂著,茂密的睫毛覆出一小片淡淡的陰影,靜謐又乖巧,“走吧。
”
傅驤一副等煩了的樣子,瞥了眼那方立著的梁閣,笑笑,“好啊!”
一直等到出了實驗樓,傅驤才湊近他耳后,仿佛秋后問罪,透露出某種危險,“他是誰?”
祝余的心臟還持續著那種亢進而鈍重的躍動,快得令他疼痛,但腦部仍然缺氧般眩暈,他堪堪穩住呼吸,“我們班紀律委員。”
“他干嘛找你?”
祝余重復了一遍,“他是我們班紀律委員,他以為你在欺負我。”
傅驤停下腳步,偏過頭,好整以暇地反問他,“那我欺負你了嗎?”
祝余眼梢乜他一眼,沒有說話。
傅驤并沒有太過深究,他似乎很高興,像打贏了一場勝仗,驕矜又得意。
他把那個被攥得粘成一團的創可貼一點點扯開展平,拿給祝余,“你再給我貼上。”
祝余什麼也沒說,給他貼上了。
他們和諧地一前一后地走著,祝余心里亂成一團麻,不停扯咬自己口腔內壁。他面上端正平和,嘴里全是鐵銹一樣腥甜的血味。
睜眼閉眼全是梁閣孤直無措地站在那里,瞳光一點點熄下去,難過得要碎掉的樣子。
他竭力逼自己冷靜思考,不斷自我安撫。
沒事的,沒事的,不把梁閣扯進來是對的,等傅驤和葉連召狗咬狗完畢之后,再去找梁閣道歉解釋清楚就好了。
很快就好了,馬上,他就去找梁閣解釋。
但他還是一整晚都沒睡,像生吞了一塊燒紅的烙鐵,又像被一把扯住內臟的魚,半夜起來吐了兩次,他媽一出門,他就起床了。
隆冬時季,才過六點,天剛蒙蒙亮,煙火氣還沒開始,世界都冷而寂靜。
祝余出樓就看見傅驤已經等在樓外了,穿得很單薄,黑皮衣,襯衫,系得松散的領帶,飾品,在暗調的背景下隨性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