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說,“你好兇。”
梁閣就拔出牙刷,臉猛地湊近屏幕,嘴角的牙膏沫還沒擦干凈,黑瞳無神地覷著他,看起來陰鷙又不耐煩,較之前要兇十倍不止,接著就朝他吐出舌頭。
祝余輕易被逗得樂不可支。
一直要磨蹭到祝余出門,“我出門了。”情到濃時,會隔著屏幕接一個幼稚的吻。
今年冬天格外冷,天寒路滑,林愛貞不讓祝余騎車了,祝余坐上早班公交,車上裝滿了苦逼又勤勉的高三生。
在又一個周日下午,祝余出校門時,再次遇到了葉連召,果然上次是在等他。
祝余看著他挺括昂貴的西裝,身后數以天價的豪車,面上平靜又稍有錯愕地,“葉叔叔。”
他又上了葉連召的車,他之前想過很久,葉連召為什麼接近他?
他能判斷葉連召對他沒什麼惡意,大概率也沒什麼企圖,他之于葉連召,大概是一個供他懷念的小玩意兒,權作解悶用,得閑時逗一逗,丟了也不可惜。
葉連召忽然問,“你認識梁閣?”
祝余平靜地點頭,“我們是同班同學,一條路,有時候會一塊兒回去。”
葉連召若有所思,又問,“怎麼沒騎我送你的車?”
“我媽媽發現了,問我是哪來的。”祝余黯然地垂下眼,“我就沒騎了,也不好再接你的電話。”
葉連召露出些厭煩的神色,不以為意的輕鄙,是對林愛貞的,視線投到別處,“你媽?”
祝余真想殺了他。
你憑什麼看不起我媽,憑什麼擺出這種看下等人的臉,你算什麼東西?
他呼出一口氣,故作恍然,“對了叔叔,我上周在家還找到一張你和我爸的合照呢。
”
葉連召霍然扭過頭來看他,眼神怔愕,稱得上失態。
祝余想起小時候看的地攤雜志,說男人這種東西,最下賤,一輩子都要對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念念不忘,要是再求而不得的,那真是要了命了。
這種感情不一定有多真,反正不足以讓他們放棄任何利益相關的東西,但會帶來些虛假的自我陶醉的愉悅和悵惘。
祝余彎著眼睛笑起來,“是你們大學時候的吧?我看我爸好年輕。”
“你在你家里找到的?”
祝余一副懵懂的“不然還能在哪找到”的神情,“嗯,夾在書里。”
“什麼書?《資治通鑒》?”
祝余眼里有一覽無余的驚詫,“叔叔你怎麼知道?”
食指在椅面不耐煩地敲了敲,家里有《資治通鑒》嗎?
他冷眼審視著眼前心神不寧又強作鎮定的葉連召,就像高一語文課老師讓他們解讀周樸園,殘忍,虛偽,自作深情。
要說周樸園好歹確實和梅侍萍好過,年紀上來了,老男人裝點深情人設自我陶醉也算無可厚非。這葉連召,祝成禮從頭到尾只把他當個腦子有包還無法無天的男同性戀,他也能異想天開妄圖從這點蛛絲馬跡里揣度祝成禮對他“猶有余情”。
真敢想啊。
不過祝余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張晦氣的合照還留著,姑且當他爸忘了扔。
葉連召又開始頻繁送他禮物,也頻繁見他,不止周日,偶爾晚自習回家還能恰巧遇見他路過,捎帶些精美的小食。禮物也五花八門,精巧的小手工藝品,典藏的書籍資料,表或者鞋,樣樣價格不菲。
祝余再也不強硬推脫,他要,他甚至想,帶些自暴自棄地偏激,憑什麼不要,我本來就該有。
可拿回家后,他又立刻嫌這些東西又礙眼又臟,隨手一扔,轉頭就沖進廁所,摳著喉管開始嘔。
冬天的衛浴間很陰濕,祝余蹲在地上抬起臉,眼睛黑洞洞的,他揩掉嘴邊的水跡,站起身。
十二月過半,高三又舉行了一次模考,按高考流程考了兩天,按鹿鳴高效的判卷速度當晚第一節 晚自習過后,就出了分。
祝余去班主任辦公室領班級成績表,進門就看見班主任笑著把表遞給他,“恭喜啊。”
祝余心口砰砰,接過來沒忍住看了眼,眼眶立即睜大了——他從沒想過,他會贏過姚郡。
這是第一次姚郡從第一跌下來,也是祝余第一次排到榜首,他喜得心往天上蹦,“謝謝方老師!”
他平復了一下呼吸和喜色,平靜地回到班上,把成績表張貼在班級前,又回到座位。
班上的人一窩蜂涌上來看成績,立刻就有人發現第一名易了主,王洋隔著大半個教室軟綿綿地朝他笑,“哇!班長你第一名!”
祝余彎起眼睛靦腆地對他笑一笑。
第二節 晚自習快要下課,年級組廣播里又傳喚各班班長開會,祝余手上那題正算到關鍵步驟,晚了兩分鐘才到,辜劍站在年級組外板著臉候他,“這剛拿到第一就抖上了!”手又摸在他后腦,帶著些與有榮焉,“考得不錯!”
等祝余領了資料從年級組出來,高三樓都沒什麼人了,相鄰班級的班長一起回教室,說起不久后的元旦晚會,也說起模考成績,祝余免不了要被膜幾句,他不好意思地笑。
走廊上經過的幾個教室都空了,幾個班長告別各自回了班,趕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