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祝余臉都嚇白了。
男孩子又笑,輕慢地看著他手里的橘瓣,頤指氣使,“剝好了就給我。”他吃著橘子,倨傲地乜著祝余說,“我叫傅驤,鳳翥龍驤的驤。”
祝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他關系好上的,但至少在小學,他和傅驤的關系非常好,好到形影不離,還一起上了清泉那個不怎麼樣的初中。
但進入初中后傅驤異常暴戾不服管教,或者說他本來就是那種性子,我行我素,仿佛天生反骨,很快就被壞學生們簇擁起來,連對祝余都時冷時熱。
有次他犯事之后,祝余一直在年級組外面等他等到快要七點,天都暗下來了,傅驤出來看見他嚇了一跳,也沒說什麼直接走了,祝余連忙跟上去。
天已經晚了,祝余一直沒等到回家的公交,傅驤才不耐煩地說,“走吧,我載你回去。”
從五六年級開始,男生們其實就出奇的討嫌了,祝余長得很乖,但是實際上也不怎麼安分。
傅驤的山地車沒有后座,他就站在后輪輪軸的外凸處,還淘氣地揪著傅驤的耳朵,不時會低下頭在男孩子耳邊笑著講小話,嘰嘰喳喳。
但細究起來,好像就是那次之后,傅驤不理他了,無由來的躲避與冷漠。
但當時剛進入一個新環境,也正新奇,大家一邊融合一邊建立自己的小圈子,祝余人俊俏成績好性情也溫和,簡直左右逢源,和誰都處得來,他也沒太把傅驤放在心上了。
他那時候的同桌是個小胖子,成績好腦子活,剛上初中眼鏡已經在鼻梁上壓出一道褶了,有張白嫩可愛的圓臉,說話時卻自有一股老氣橫秋的腔調,言語諧趣有天生的喜感,慢悠悠的,像個可愛的老干部。
祝余特別喜歡他,經常隔著好遠就叫他名字,吃飯做操討論作業干什麼都和他一起,因為體態寬噸位重,祝余喜歡從后面推他,還笑著說自己是“余公移山”,小胖子也不惱,索性懶洋洋地往后一倒,就讓他推回教室去。
他們甚至約好了下次還坐同桌。
變故在初一期中考后,祝余聽到別人傳話匆匆趕到體育器材室,同桌正被人用籃球在砸,身上全是臟鞋印,充血腫大的眼皮耷拉下來,人中有被毆出來的鼻血,染紅了校服前襟,被兩個不知輕重的初三混混揪著,像個骯臟肥大的蛇皮袋。
這是祝余第一次親眼目睹校園暴力,暴力程度遠超乎他的想象,他一瞬間都嚇懵了,下意識就去拽一側的傅驤,“他們干什麼?快停手,你讓他們……”
他手觸到傅驤胳膊的那一刻就被重重甩開了,傅驤以一種全然陌生的陰毒眼神盯著他。
他甚至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遍體生寒,呆呆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跑去找老師。
后來同桌家長來學校鬧,鬧得很大,傅驤卻還是照常來上課,似乎賠了錢,不了了之。
同桌回到學校后,再沒有和祝余講過話,也再不和班上其他人說話,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轉走了。
從那時開始,傅驤尖刻的譏諷和祝余如影隨形。
“聽說你媽在朝一市場擺攤?”
“用的什麼洗發水,臭死了。”
“你怎麼走路扭屁股?你不會是同性戀吧?”
旁邊有個和他時常一塊廝混的男生捧場似的笑出了聲,笑聲還沒落就被一腳蹬翻了,傅驤睨著他,笑得很冷,“讓你笑了嗎?”
以后再沒有人笑,但全班都會靜下來,隨著傅驤的譏諷看向他,那種尖銳的混雜著嘲笑與憐憫的目光把他扎成了刺猬,少年時最驕傲也最脆弱的自尊碎得一干二凈。
最生氣的一次是他在祝余站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讓人移走他的椅子,祝余一下坐空,整個栽下去,后腦勺狠狠嗑在傅驤的課桌上,摔得狼狽又滑稽,四腳朝天,教室里爆笑如雷,又迫于傅驤先前的威脅死死捂住。
祝余眼睛立刻紅得充血,站起來直直往傅驤那里沖,淚被鎖在眼眶里,牙關震顫不已,“你是不是有病?!”
被老師飛快拉開了。
后來祝余想法子弄斷他一條胳膊,但第二天傅驤吊著只手就來了,漫不經心地坐在祝余后面用那只無礙的手撥弄他發尾,好一會兒才把發尾扔開,“換發水了?還是臭。”
祝余無數次做夢一刀把他捅死,不對,不止一刀,他瘋狂地連接捅了無數刀,捅得傅驤腸穿肚爛,臟器全毀,殘破的心臟流出渾濁污穢的臭血,兩顆眼珠空洞又悔恨地睜著。
他有一段時間持續做這種光怪陸離充斥著血腥報復的兇夢,早上醒來一身黏汗,他冷靜下來想想,都不知道在夢里他是暢快還是后怕更多。
他每天都盼望著能有某種不可抗力或者人為推力導致傅驤橫死街頭,重壓之下,那段時間他心理極度不健康。
后來他漸漸麻木起來,學會忽視和隔絕,他只專心干他自己的事,外界的嘲笑和目光都和他無關,他不理會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