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城市的夜晚好熱,風都黏噠噠的,艾山也走了,上車前還說,“明天就找著了,他能去哪?”
祝余空落落地,事實上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他一直是懵的。梁閣牽起他的手,他才如夢初醒般,聲音都啞,“到底怎麼回事?走了是到哪里?”
梁閣牽著他走在夜色里,稍作沉吟,“他不會有事的。”又說,“他很聰明。”
祝余空空看著前方,忽然想起那次勞動課。一群表面純良,內里骯臟的高中男生討論起有色話題,說到“第一次”,一致將目光對準了霍青山,當霍青山說出“初三”的時候,又爭相發出“哦哦哦!”的雞賊起哄聲,集體眼冒綠光地追問。
霍青山想了想說,就是初三暑假,參加了個歐洲的夏令營,同營有個波蘭女孩,“她把我一推,自己坐上來的。”
一伙苦逼高中生聽呆了,又驚又羨,“不愧是洋妞,真大膽!”還想問他具體些的細節,霍青山厭煩地蹙眉,“這有什麼好說的。”
可他落在后面和祝余并行,“我當時稀里糊涂的,就覺得熱,腦袋暈暈的,不怎麼舒服,她還嫌我快……”
祝余當時還悄悄當著戀愛見習者,也好奇霍青山對性愛的態度,捺下羞赧,“那你后來跟女朋友什麼感覺?”
霍青山說,“我又不和她們搞這些。”
祝余不解, “不一樣嗎?”
他雙手疊在腦后,仰著頭懶洋洋地嘟噥,“那怎麼一樣?她是找我做愛的,她們是找我戀愛的。”
他偏頭看著祝余,笑出左側的虎牙來,自矜又得意,“戀愛你懂嗎?”
春光都沒有他燦爛。
祝余記得明明前幾天霍青山還站在班級前面笑嘻嘻地領著隊伍做課間操,戴著簡希送的那根假面騎士腰帶到處跑,還要箍著祝余脖子假意惡狠狠地齜牙威脅,“祝觀音你可不要跟梁閣搞小團體,我們金剛石三角是一體的,不能撇下我!”
吃到一款喜歡的雪糕,就大方地請全班所有人都去吃,“真的好吃!我請客,都去吃,都去吃,喜歡吃的可以拿兩根!不知道梁閣吃過沒有?”
語文課,項曼青站在講臺上無可奈何地笑著看他,說你真是聰明得讓我生氣。
明明大家都好喜歡他。
祝余真討厭夏天,夏天總要在他以為擁有全世界的時候,驟然讓他失去些什麼,他失去了大部分親情,又不見了一部分友情。
是不是都怪他太得意了?
他牽著梁閣的手,慢慢蹲下去,他好難過。
第八十六章 饑餓
事情調查清楚沒有花多久,徐子瑤沒懷孕,她來鹿鳴前休學過一年,因為雙相情感障礙。
她父母文化程度不高,雖然家境不錯,寵她卻也嚴管她,剛開始不是很重視,覺得是她太敏感矯情,脾氣大。直到在學校發病把同學的課桌從樓上扔下去,差點砸著人,才被送回家,等情況好轉了,又花了大關系才把她轉到鹿鳴。
和霍青山在一起時情緒也非常跌宕,大哭大笑大怒大悲,分手后,更是抑郁和躁狂交替發作。就在她打電話給霍青山的當晚,她和人在酒吧發生了關系。
涉事的男生卻不承認對她有過強迫行為,也只是個高中生,吊兒郎當的。一起的幾個人也說,她本來在哭,后來喝了酒又開始笑,是笑著主動把他扯過去,然后自然而然發生的。
“真的,我怎麼知道她腦子有病啊?她說什麼按著她,是我以為她太疼了才抓她手腕的,我以前女朋友可吃那套了,那不情趣嗎?”被剜了一眼后又皺著臉急急掰扯,“打我們那人找著沒有?給我打沒一顆牙,您看看,就這就這,舌頭都差點咬斷了,趕緊抓住啊警察叔叔,危害社會安全!”
但是一直沒找到霍青山。
他要是帶了東西走還好,去他臥室找,手機,錢包,衣服,什麼都沒帶,只拿走了那根假面騎士腰帶。
簡希靜默半晌,眼瞼半攏著,睫毛細弱地顫了顫,終于敗下陣來,“他是不是……傻子啊。”
好長一段時間班上都愁云慘淡,烏云蓋頂,氛圍一直比較低迷,少了霍青山插科打諢地耍寶,班上好像忽然冷清了下來。
祝余每天清早上學進校門前,總要回頭望一望,祈盼著在這些烏泱泱的黑腦袋中出現一個英佻朝氣的男孩子,上抬著手,粲然地朝他笑出虎牙,“祝觀音!”
進入七月,高二的期末考定在七月二十號,時間緊迫,班上愈加安靜沉悶。
失去戰友的艾山百無聊賴,回憶起酒吧偶遇的那個女人來,那種不合時宜的攀比又冒頭了,“她為什麼不問我啊?”
正握著筆謄英語作文的祝余筆下稍頓,臉上有很淡的不虞,“是啊,為什麼不問你?”定神想了想,也起了些男人該死的好勝心,“怎麼也不問我呢?”
艾山撐著臉瞥他一眼,又去看梁閣,從眼神,到鼻梁,又飛快掃了眼身下,冷靜點評,帶了些意味深長的腔調,“可能他看起來很猛。”
祝余霎時愕住,梁閣一下把艾山的椅子蹬倒了,人仰馬翻。
梁閣并不常在教室,或者說,學考過后他又很少出現在教室,多數時候在機房或者校外,NOI也在七月,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