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掠了他一眼,看見他深挺的五官輪廓,長眉高鼻,漠然地望著車外,好像一無所知。祝余的指尖難耐地彎了彎,卻也沒躲開,梁閣干燥的手指纏住他指梢,漸漸得寸進尺地深入,而后手心相對,兩手的十指緊緊地扣住了。
祝余垂著眼,牙關都和著心跳的頻率那樣輕微卻劇烈地顫起來。
車又停了一站,上來的人更多了,后半車廂已經擠得沒地方落腳,車里有抱怨超載的聲音。
忽然間,“梁閣!班長!”
是他們班周韜,正驚喜地看著他們,祝余心跳頓時快得像上了F1方程式的賽道,他一個勁地擰著頭往另一側撇,白皙而優美的頸項紅了一片。
卻仍沒有松開手。
周韜是個八卦的話癆,隔著幾個人就興致勃勃地和梁閣說起話來,梁閣神色沉靜地答了幾句,看不出任何異樣。
周韜也熱情地問了祝余幾句什麼,祝余都只“嗯嗯”地假笑著敷衍過去。
在這趟擁擠吵鬧的早班公交里,沒人知道這兩個漂亮出挑的男孩子正緊緊牽著手。
祝余第一次知道自己是這樣膽小的,臉上火燒火燎,喉間干渴得幾乎發不出聲音,直到周韜偃旗息鼓不再隔空找他們搭話,他才稍許平復一些。
梁閣側過臉來,稍稍傾著身說,“好緊張。”
祝余注視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哪有半分緊張的影子?
但是,原來梁閣也偷偷在緊張啊,他忽然就不那麼局促了。
他們一動不動地站著,手握得太緊,又緊張,手心已經出汗了,握在一起濕黏黏的很不舒服,可他們還是固執又別扭地緊緊牽著,也不說話,就那麼牽著。
直到下車時才松開,祝余的手都被握得血液不暢有些發白,手心空落落的,竟然有種悵然若失般的不舍。
一前一后進了教室, 熟悉的面孔多起來,那種心虛感愈加膨脹,像曝光在所有人眼下,他情緒霍然緊繃起來,那些用慣了的假笑都要比平日的僵三分。
一上午都不怎麼敢回頭看梁閣,生怕一對視被看出什麼端倪來,頗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直到午休時,方杳安把他叫進了辦公室,心虛到達了巔峰。
“你和梁閣……”
祝余面上平靜,暗自被這四個字嚇得呼吸都停了,幾乎以為被方杳安洞悉了。
“昨天語文早自習說話?你認為妥當嗎?班長和紀律委員說小話,男生關系好很正常,但你們是班干部。”方杳安語氣難得有些嚴厲的意味,“下次再犯,別怪我把你們調開。”
祝余一時間既松了一口氣,又覺得難堪,“我知道了,謝謝方老師。”
他從辦公室出來,梁閣和霍青山也正從走廊那頭過來,霍青山上抬著手,笑眼盈盈地喊他,“祝觀音!”
祝余對他笑了笑,就悶頭往教室去。
梁閣伸手就把他撈過來攔住了,手虛虛放在他腰側,是個在外人看來親密卻又不那麼曖昧的動作,笑著在他耳邊說,聲音很低,“看到男朋友招呼都不打?”
祝余趕緊把他的手撥開,“會被看出來的。”
霍青山不知道他們說什麼小話,朝梁閣擺手示意先回教室去了。
梁閣問,“誰看出來?”
祝余也不知道誰會看出來,但只要有一個人看出來就完了,謹慎地說,“反正在學校里注意一點。
”
梁閣被他那副風聲鶴唳的樣子逗樂了。他一直以為祝余腦子挺活絡,今天看來也不盡然,這麼呆呆笨笨的。
平日關系那麼好,突然迎面過來話都不講了,生怕別人看不出來嗎?
第五節 課是體育課,縱使昨天“春游”數公里導致傷殘無傷,今天體育課男生們還是打了籃球,雖然打到一半就有人說腳上的血泡被人踩破了,鬼哭狼嚎,急急忙忙被攙回班上。
其他血性未褪的男生開始掰手腕,就在艾山的桌子上,一個個使勁得面紅耳赤的,旁邊全是鼓勁加油看戲的,鬧得熱火朝天。
下一節的化學課有小考,祝余原本正在復習,也被吸引過去了,饒有趣味地看他們玩。梁閣正從門外進來,他剛在水龍頭下沖了把臉,臉上有濕漉漉的水珠,順著眉稍和下頜往下滴。
男生們踴躍地邀請他加入戰爭,來和艾山掰一場王者局,梁閣看了眼桌上王洋和黃奇緊握著較量的手。
他說,“我和祝余掰一局吧。”
祝余幾乎當即都領會他的目的,幾不可見地一怔,坐在那并不應聲。周圍的人鬧起來,“欺負祝觀音干嘛?他哪能贏你啊?”“和艾山掰嘛,有看頭!”
在男生里來說,祝余力氣可能并不小,但單從身高和體格來看,梁閣和他比著實有些欺負人了。
梁閣走上前問他,“要不要掰?”
祝余嘴唇抿了一抿,心說避險避險謹慎謹慎,仰頭看他時,“要。”
梁閣掩飾笑意地咳了一聲,把手撐在桌面上,“來吧。”
眾目睽睽之下,祝余把手放在了他手心里,梁閣剛洗過手,手心很濕潤干凈,他們都是典型男生的手,縱然手指細長,但手心粗糙,骨骼也并不纖細,兩手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