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別過頭去,隨手將抹布扔進水桶,抹布沉進桶底,孟春時季水管里的水仍然觸手冰涼,他捋起袖子去洗抹布。
他袖子一挽上去,梁閣立刻又看到了他掩在衣下的掐痕,距離寒假過去很久,不可能現在還沒消,而且明顯比上次更多更重,幾乎沒一塊好肉。
梁閣伸手去捉他手腕,剛觸到他皮膚,就被他閃身一躲,還幼稚地把整個手臂都藏到身后去。
“不讓我碰?”
祝余甚至都不是不想讓梁閣發現他在自虐,就是純粹地不想讓他碰,還連狡辯都敷衍,“沒有,我就是不想把手放這。”
梁閣問,“你手怎麼回事?”
祝余輕慢地笑著,“不知道,可能被人打了吧。”
可梁閣看著他,“誰打你?”
祝余被他這麼一看,稍許有些理智回籠,猛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登時惴惴又郁郁起來。
梁閣走近了他,眼神漆黑像把他洞悉徹底,“你自己掐的嗎?”
他側過臉,喃喃否認,“沒有,不是……”
左側的樓梯有人說笑著上來,是文學社的人,他還以為得救了。誰知道梁閣鉗著他就進了隔壁的辦公室,在人上來前把門闔上了。
辦公室的窗簾開了一扇,春日的夕照投進屋里,暄和又柔軟,天色近晚,還有些昏暗的黑。
梁閣站在門前,卻沒再問手臂的掐痕,竟然說,“我們機房有個女生,她叫王晟穎,很聰明。”
她叫王晟穎,很聰明。
祝余沒有任何神經緊張,心煩意亂的跡象,扯出一個簡短的笑,“你特意來告訴我這個,是想讓我們文學社寫篇稿子刊出來宣揚一下嗎?”
梁閣好整以暇地看他,“你吃醋了嗎?”
像被人在后腦勺敲了一悶棍,祝余渾身發僵,眼前有缺氧的眩暈。
他都來不及穩住心神,梁閣趁勢又問,“你喜歡我?”
有電從腳底直通發絲,被看破的一瞬間祝余驚慌失措,手都開始抖,卻用極度啼笑皆非的語氣,“哈?你說什麼?莫名其妙。”他強自鎮定地上前,神色漠然,“走開,我要出去。”
他像被逼急了,不管不顧去掰梁閣攔在門上的手,“走開!”
梁閣反身把他抵在門上,后背碰著門板發出悶悶的一聲響,梁閣兩手撐在他身側,把他困住了。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屋子里靜悄悄的,只劍哥的電腦還在放老歌,應該不是什麼正版音源,聽得見女兒國國王柔情似水的吐白,“你說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眼,要是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兩眼空空……”
梁閣說,“你看著我。”
祝余眼珠亂轉,手無措地抵著身后的門,下意識應道,“我、我兩眼空空。”
“撒謊。”梁閣驟然湊到他眼前,迫使他四目相接,“你明明兩眼都是梁閣。”
第六十九章 約會
祝余看見倒映在他瞳孔里的自己惶恐的影子,有幾秒鐘像被拉進一個真空靜音的世界,一片空白,而后才是心臟勃然的躍動。
他眼睫顫了幾下,虛弱地垂下眼,茫然又可憐地張望著,仿佛被抽去了心骨,幾乎要瑟縮成一團,抵在門后手神經質般在木板上抓撓,又習慣性地去掐腿根,不知道是為了催促反應機制盡快正常,還是在懲戒剛才的愚蠢行為。
梁閣攥著他腕子抬起來,“你又掐自己干什麼?”
祝余眼神渙散地看他,他其實并不覺得如何痛,有時候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品嘗這種痛,但他又厭惡這種痛。
這些痛全是喜歡上梁閣帶給他的,越多代表他越在意也越壓抑,偶爾他見到身上那些青紫斑駁的掐痕,也感到可怕又瘋狂。
門外有文學社社員說笑的聲音,他們已經開始打掃了,有人高聲問祝余來了沒有。
祝余眼里的焦漸漸聚起來,恢復了那種漠不關己的冷靜,至少臉上恢復了,他若無其事地撇開視線,把腕子奪回來,“讓開,我要出去大掃除。”
梁閣正要說什麼,隔壁文學社就響起了辜劍粗啞矍鑠的嗓門,“怎麼還拖拖拉拉的,祝余呢?干了點什麼呀這都!都先停手,到這來,我先安排一下,叫你們大掃除還給我亂搞……”
辜劍安排完就會來辦公室,到時候一定會發現他們倆躲在這。
麻煩死了,梁閣煩躁地“嘖”了一聲,祝余已經伸手去開門了,還以為就此逃出生天。梁閣突然俯下身緊緊抱住了他,嘴唇貼在他耳后,兇狠又得意,“就知道你喜歡我。”
祝余整個人都麻了一下,紅著臉死命搡開了他,他氣喘不勻,人類趨利避害的天性讓他出了門就往文學社跑。梁閣再次攥住了他的手腕,祝余被扯得回過頭,看見他既不舍又不甘的神色,“我今天要早點回去,明天坐車。”
祝余不說話,只覺得梁閣握著他的手烙鐵一樣燙,熱得他神智不清,他擰著手腕試圖掙脫。
劍哥就要安排完大掃除了。
梁閣仍不放開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又說,“記得嗎?上學期你還欠我一個條件。”
是月考梁閣贏了他,得到的條件,原本要用在換座位上,祝余給他免了,于是留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