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梁閣一貫話少,除卻國慶干擾他復習那次,平時發消息也不多。他卻突然難以忍受起來,他都覺得自己矛盾又無聊,梁閣給他發消息,他回復得平淡簡略,但他又無比盼望梁閣給他發消息。
這種糾結的盼望一點點嚙合著他。
他們初十的票回a市,十一早上到的家,今天他舅舅一家要來拜年,林愛貞剛到家就去買菜了。半個月沒住人的房子有股又潮又悶的塵味,祝余剛要做清潔,門就敲響了。
他厭惡地擰起眉,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應著聲開門,“舅舅舅媽,這麼早?”
他猛地一拉開門,沉寂的心就砰砰跳起來。
快一個月沒見,梁閣的頭發短了一些,五官輪廓更凌厲出挑,他穿了一件稍厚的運動外套,修直地站著,垂著眼看他,還是那個招人顧盼的清峻模樣。
樓道的冷風呼呼地灌進來,冷得人一激靈,祝余連忙把他拉進來,“你怎麼來了?”
“你說今天回來。”梁閣帶了一身寒氣,把什麼塞進他懷里,“生日禮物。”
祝余這才注意到他手里有個大盒子,抱著挺重,不知道是什麼,他在梁閣眼神的催促下,怔怔打開來。
是一臺哈蘇的相機。
祝余一度癡迷于文學社的單反,偶有閑暇就拍著玩,想著大學了要自己買一臺。以前的社長對哈蘇又羨又諷,“哈蘇有什麼牛的,幾十萬的東西不就賣個壕嗎?”
祝余拿在手里都覺得燙,“我不能要!”
梁閣攢起眉來,“他們的你都要了。”
其他人的禮物已經收到了,霍青山送了據說一把暗藏無數玄機的傘,簡希送了本英文原文書,艾山送的球鞋,還勒令他一定要穿。
祝余辯駁說,“那是他們的心意。”
“這也是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太重了。”
梁閣執拗地看著他,“我的心意重,你就要更珍惜地收下,怎麼能因為我的心意重,就不收了呢?”
祝余從來不知道梁閣這樣會說話,“我們現在花的都是家里的錢……”
“這是我自己的錢。”梁閣說,“程序賣了。”
祝余想起每年高考填志愿,新聞里都說計算機不再是熱門高薪專業,騙人的嗎?
他低下頭,繼續蒼白地拒絕,“我不能要,太貴了。”
這麼貴的東西,他真要了算什麼呢?
他能感覺到梁閣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不知道是不忿或是落寞,焦灼在空氣中蔓延,他聽見梁閣說,“那這個該要了吧?”
他霍然抬起頭來,看見梁閣從褲兜拿出一副怪異的眼鏡,“這是什麼?”
“AR眼鏡。”
AR眼鏡?
祝余仔細瞧了瞧,確實很有科幻感的,外型看來也跟電影里看起來差不了太多。
他還沒問,梁閣就說,“不貴,之前做的小玩意兒。”
“來吧,我教你。”梁閣自顧自往里走,“做得糙,可能不太好用。”
祝余站在原地,“你自己做的嗎?”
梁閣“嗯”了一聲。
祝余看著他的背影,清晰地感覺到花了兩個月豎起的高墻,這五分鐘就被滅了個干凈。
祝余房間里擺設都齊整規矩,十分干凈的樣子,梁閣手撐在書桌上,要他把電腦打開,頓了頓,再抬手時滿手的灰。
祝余登時窘迫又赧然,房子半個多月沒住人,他原本要打掃,梁閣一來他就忘了個干凈,“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擦。”
“沒事,我去洗手。”
他們剛出房間門,就聽見開門的動靜和他舅媽的聲音,“大姐,不是我說,都說長姐如母,愛國現在也沒個爹媽了,你就是媽啊。
大過年的,你這一去婆家半個月,合著愛國不是你親弟弟了?”
她帶著兒子先來,林愛國還在快遞點忙,只晚上來吃飯。
幾個人正對上面,梁閣先對林愛貞說了聲“阿姨好”,又朝祝余舅媽點點頭,“您好。”
林愛貞認識梁閣,并且很喜歡他,見到梁閣很高興,熱情地招呼他留下來吃飯。
梁閣穿著氣質都貴氣,他舅媽也笑了笑,對祝余說,“滿滿帶弟弟玩啊,我和你媽媽說說話。”
祝余厭惡他舅舅全家,這個表弟一兩歲時肉乎乎的挺可愛,祝余還喂他吃過飯,后來胖過了頭,性子也被慣得跋扈霸道,非常惹人厭。
偏偏林愛貞像溺愛弟弟一樣溺愛這個侄子,他在家是寶貝,來了姑姑這也是霸王。但他其實很怕祝余,這個哥哥總給他一種綿里藏針的危險,陰惻惻地,每次來他都要哭著走。有回他哭著被他媽拖回去,回頭看見祝余笑著盯著他,嚇得他做噩夢。
但他時常好了傷疤忘了痛,只要他媽和林愛貞在,他就什麼也不怕,今天照舊如此,他快活地跑進祝余房里。
梁閣說,“我去洗手。”
小胖子一下爬上祝余椅子,桌上那副AR眼鏡立刻映入眼簾,他伸手就去抓,“這是什麼?我要這個!”
祝余轉過身,心都懸起來,“不要碰,這是哥哥的眼鏡。”
他把手往后藏,“我要這個,我要這個眼鏡!”
祝余笑容冷冷的,生怕他抓壞了,捉住他的手,“不行哦,還給哥哥。”
小孩子不依不饒,用腳胡亂地踹,臟兮兮的黑指甲掐進祝余肉里。祝余痛得抽氣,握著他手腕暗暗用勁,小胖子正要嚎哭,就被人拎著后領扔垃圾一樣扔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