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什麼?不是你給我的嗎?
祝余無由來覺得梁閣心情非常夷悅,臉部線條都不似之前冷峻,眼瞳亮而有神采,有種少年蓬勃的意氣。
像被感染了一樣,他無端也覺得心神曠怡,手里被梁閣被咬去一口的奶酪棒似乎也并不難接受,朋友之間也應該不拘小節吧,他接著吃起來。
霍青山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他們吃奶酪棒,眉心的褶越來越深,越來越深,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背叛感,答案已經明顯到昭然若揭。
終于,他大吼一聲,“站住!”
梁閣和祝余聞聲一齊回頭。
“你們兩個……”他眼睛微瞇著,像顆子彈一樣帶著巨大的沖擊波沖進他們中間,儼然洞悉了一個天大的陰謀。
“是不是想背著我偷偷世界第一好!?沒門!快給我也吃一口!”
過完元旦回來已經進入期末了,很多人都開始瘋狂備考,以期得到一個過得去的成績回家過個好年,順利的話還能多得點壓歲錢。
晚自習教室的空調開得很足,慘白的直觀日光燈照得人發暈,祝余正反坐著,在梁閣的課桌上做題,梁閣左手支著臉,在看一本叫《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典型試題剖析》的書。
有時候祝余的問題多,懶得轉回去,就讓梁閣把桌上那垛書放到收納箱上,霸占一半的空間來做題。這道化學計算題是梁閣給他出的,在已學知識的基礎上改動得非常刁鉆,他做得有些煩悶起來,心浮氣躁,猛地一抬頭,正對上梁閣注視已久的眼睛,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纏繞。
祝余不自覺咽了下口水,“你看我干什麼?”
梁閣好整以暇地反問,“那你看我干什麼?”
祝余一愣,理所當然道,“因為你在看我啊。”
梁閣點點頭,“你也在看我啊。”
這是什麼?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嗎?
祝余眼神飄忽,握著筆的手緊了緊,“那你不要看我了。”
梁閣又學他,復讀機一樣,“你也不要看我了。”
一時間兩人卻都沒錯開眼神,祝余覺得怪怪的,空調似乎熱得過分,燥得他后背都冒汗。他率先低下頭去,看了一會兒題又偷偷抬起臉來,撞見梁閣沉默卻專注的眼睛。
他莫名其妙磕絆起來,“是、是你在看我。”
梁閣看著他,倏然一笑,天舒氣清,朗月繁星,“是啊。”
第二十六章 春雪
這是祝余第一次見他笑,一時間怔怔地,覺得他好像沒那麼酷了,又好像更酷了。
高一上學期的期末,他關于學校最鮮明的記憶就是梁閣這個笑。
那天回去,他爸就開始發燒,燒到全身發顫,嘔吐,送到醫院退燒驗血,發現是細菌感染,連續輸了一個多星期的消炎藥也不見好,后來發現可能是膽囊里的細菌感染,又住了半個月院,準備切除膽囊的手術。
整個一月祝余都奔波在學校和醫院之間,他媽停了攤在醫院陪護。艾山還問祝觀音你們家攤子怎麼不開了,我們隊長可喜歡吃了。
病房住了四個病人,有兩個半身癱,還有一個腦梗。腦梗的那位是兒子來陪的,是個非常精神有活力的年輕人,總說會好的,會好的,他有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兒,放假就會帶來。
有時候祝成禮精神好,就會和小女孩說故事,那人和祝成禮攀談,發現他博聞強識很有學問,多問一句才知道他是s大畢業的,90年代的名牌大學生還是非常值錢的,不知道為什麼這樣清貧。
晚上祝成禮燒得神智不清,一直說,“拖累你,我不如死了……”
“祝成禮,你活一天,我才活一天。”林愛貞哭腔梗在喉嚨里,吞刀子一樣痛,“求求你求求你……”
祝余靠在醫院走廊的墻上,一種靜默的無力的痛苦壓在他身上,他坐在醫院花壇上抽煙。
他很小就知道,他媽是把他爸當神的。她年輕時在s大食堂幫工,那時候的祝成禮少年俊采,光風霽月,系里捧著教授寵著,神仙一樣的人物,她根本就不敢想。天天只盼著他來這個食堂吃飯,這個窗口打菜,可他偶爾來一回,她又只敢低著頭把滿滿一份飯菜遞給他。
她在學校打了五年菜,變成一個老姑娘,有同鄉追她,她不愿意,她知道自己癡人說夢,可她就是不愿意。漸漸地,他來得越來越少,她才知道他要公費出國了,她連哭了好幾夜,眼睛都哭壞了。
可不知道怎麼祝成禮又沒去成,退了學去找工作,那樣優秀的學歷和履歷不知道為什麼處處碰壁。她執迷不悟辭了工,就跟著他,恬不知恥地偷偷跟在他身后。
他察覺到了,刺猬一樣警惕起來,見到是她,明顯松了一口氣,無奈又好笑的樣子,“是你啊。”
他竟然記得她。
林愛貞鬼迷心竅地想,死在這一刻好像也不算什麼了。
最后膽囊切除手術沒有做成,醫生查房時發現做過腹透手術,說做不了,可這期間沒有再發燒,全身上下查了個遍也一切正常。
祝余期末成績是全校12名,退了四名,尚在正常浮動內,算一個還不錯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