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森或許記念舊情,始終還是放她一條活路。
就在見到尹寒的半個月前,陳瑜剛知道自己得了癌癥,醫生斷言她活不過兩年。
人之將死,那種玉石俱焚的恨又再生。
尹寒仿佛一道天意,就那麼突然降臨在她面前。
陳瑜有一種無端而強烈的直覺,這個少年會很對程景森的胃口。
于是她替尹寒開門,領他進屋坐下,然后對他說。
“我在電視新聞上看過你們家的意外,你被警察騙了。
殺死你母親和姐姐的兇手,另有其人。”
-時空以詭異的方式產生重疊。
離開的人,留下的人,在寥寥數語間都訴盡了。
尹寒講完一切,神情已不似先前的脆弱或者暴躁。
他甚至在回憶的最后,想到了那段錄音。
那段錄音是他和程景森之間的轉折點,打碎了他對程景森完整的恨意,變成一地無從撿拾的殘片。
他不知道陳瑜把U盤作為遺物留給自己是什麼用意——是讓他拿住程景森的把柄,還是...在臨死前心軟了,想讓他聽過以后放棄復仇。
客廳里的氣氛太過壓抑,尹寒站起來想去陽臺透透氣。
經過程景森身旁時,被男人一下攥住了手腕。
程景森本不該在這時牽他,畢竟他虧欠他太多,不是輕飄飄一句對不起可以彌補。
尹寒垂眼看著那只抓著自己的骨節清晰修長的手,喚了一聲,“程先生。”
他的聲音冷淡又疏遠,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的那間茶餐廳。
那時候程景森是萬人之上的程景森,而尹寒是心思叵測的尹寒。
他們曾有過的炙熱的情感都在這個瞬間消散了,剩下兩具被仇恨和往事掏空的軀殼。
少年繼續道,“我姐姐當場就死了。
母親送去醫院搶救了一整夜,也跟著走了。
那是我人生最漫長的一個晚上。
你明明只需動一動指頭,就可以讓他們幸免于難。”
程景森仍然坐著,手里卻沒有松開。
他啞著聲音說,“對不起。”
尹寒相信,他的道歉是真心的,盡管于事無補。
男人還是緊緊牽著他,又說了一次,“對不起。”
尹寒覺得胸口好似壓了一塊巨石,說,“屋里太悶了,我去透透氣。”
程景森不松手,抬眼看他,“外面不安全,別出去。”
頓了頓,又道,“你要想一個人待著,那就我出去。”
說著,已經站起來。
尹寒本來只想去陽臺,見程景森真要出門,就說,“你也別出去。”
程齊這種瘋子,放置炸彈的方式千奇百怪,程景森這時還沒做好萬全的對策。
尹寒也不會讓他深夜出去冒險。
程景森卻從這短短五個字里聽到一點不經意流露的情意。
他看著少年,乞求原諒似地叫他,“小寒......”尹寒想從他手里掙脫出來,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程景森其實也怕把他弄痛,伸出另一只手似乎想抱他,被尹寒冷聲制止。
“別碰我。”
程景森滯了滯,緩緩松開了手。
尹寒得了自由,已經走出去一步,突然間回頭看了一眼站著沒動的男人。
“程先生,爆炸發生的時候,你在哪兒?”他突然想到那兩輛并排停放的奔馳商務車,心里一個閃念。
那到底是程景森施給程齊的障眼法,還是他本人真的一度到過現場。
程景森沉默很久,久到尹寒以為他不會再回答自己。
“我在Uchu的七樓。
”
大概足有一分鐘以后,尹寒聽到了答案。
他整個人從頭到腳,瞬時都冷透了。
程景森和他在一棟大廈,同一間餐廳。
唯一不同的是,尹寒在六樓的開放餐區,而程景森在七樓的豪華包廂。
尹寒的肩膀微微抽動了一下,隨即很低地笑了一聲,說,“原來你和我在同一個地方。”
他的眼眶迅速紅了,聲音也開始發抖,“好看嗎?”他問完,抬眼看著程景森。
程景森知道這個答案會給尹寒造成多大的傷害。
但他也沒法騙他。
尹寒說得不錯,三年前的那一天,是他任由一切發生。
他沒有救那對母女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契機抓住程齊。
程齊沒有做大事的眼界,偏門左道卻無所不用其極,加之行事謹慎,程景森一度找不到他的破綻。
那枚放錯轎車的炸彈給了他一個下手的機會,奚遠問他要不要報警,他說不用,鬧大了才好做事。
后來他安插耳目在獄中買通吉米,翻供指認了程齊,把他作為共犯關進了監獄。
爆炸那天引起的騷亂很大,他宴請的日本客人全都受驚離席。
剩他一個人在半掩著門的包廂里抽了一支煙,聽見門外的服務生說,“真可憐,就是在我們餐廳吃飯的客人呢。
媽媽和姐姐突然就死了,剩下一個小男生。”
他的心突然隨之沉了沉,沒有想到這棟上下幾十層的商務樓,自己和受害者竟在同一間餐廳。
更沒有想到,那個被他毀了一生的孩子就是尹寒。
這章有點虐...下一章就虐完了...
第51章
尹寒問“好看嗎?”的時候顯得有些崩潰。
可是這種崩潰轉瞬即逝。
整個敘述過程他都表現得克制而鎮定,甚至超乎程景森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