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地下賭場一事后,程景森已經在提防九指柳的反撲,更怕反撲會傷及尹寒,故而決定先下手為強。
就算沒有發生尹寒遭遇劫持的意外,程景森應該也準備在近期動手了。
“既然計劃周全,為什麼不把這些人殺了再交給官方善后?”奚遠聽見一墻之隔傳來柳民治的哀嚎,陰著臉問。
都是刀口舔血的人,今日放對手一條生路,以后就有源源不斷的復仇找上門。
黑道上的人,誰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饒晟嘆了一口氣,“九指柳被尹寒反殺,剩了半條命。
可能老板不想讓尹寒留下心理陰影,沒讓柳民治死透。
現在關在衛生間里,派了三個人看著他。”
奚遠似乎出現某種理解困難,“……什麼心理陰影?”饒晟耐著性子解釋,“老板抱著尹寒出來時,那小孩受了刺激一直說自己殺了人。
老板為了安撫他,讓人把柳民治塞住嘴帶給他看了,說他只是正當防衛。
后來也沒讓我們趕盡殺絕,只是刪除現場監控,看守柳民治的幾個心腹,和賞金獵人對接,再等FBI過來接手。”
饒晟描述下的程景森,讓奚遠感到陌生。
奚遠蹲地揉頭,“要讓道上的人知道程景森端掉整個韓國幫的老巢,就為了救一個情人,誰能相信?”饒晟出于同情,給他遞了一支煙,“老板是認真的。
我從來沒見他那麼低聲下氣地哄人。”
奚遠怔了怔,試圖想象程景森哄人的樣子,自己給自己添了堵,最后沉著臉說不出話來。
-黑色商務車在暮色籠罩的高速上疾馳。
前排坐著司機和一名保鏢。
第二排空置著。
程景森抱著尹寒坐在最后一排。
此前柳民治塞入的那顆藥丸已經發作起來,尹寒渾身潮紅,呼吸急促不定。
程景森試圖給他喂水,可是一口都灌不進去,只得自己先喝了含在嘴里,再附身喂他。
少年的意識已不清醒,卻還依稀知道這車里坐著其他人,咬著牙不肯出聲。
程景森知道他被藥效折騰得難受,一手將他抱緊,一只手輕輕揉他的下體,說,“乖,你先放松,讓我幫你弄弄......”尹寒剛經過一場生死劫,心神幾欲崩潰,聲音嘶啞地擠出幾個字,“別碰我。”
說著,抬手去抵抗程景森的觸撫。
他的手傷經過簡單包扎,還沒完全止血,程景森怕碰到他的傷口,不敢動他。
尹寒掙扎之下收不住力道,男人再一次低頭喂水時,被他一巴掌扇在臉上。
尹寒舉著手愣住,下一秒反被抱得更緊,聽得程景森低聲對自己說,“手疼不疼?等傷好了以后再打好不好?讓我看看手......”尹寒凝滯了幾秒,在程景森小心翼翼檢查傷口的一瞬,終于沒忍住,哭了出來。
淚水很快淌了一臉,他喉間抽噎不斷,全身發抖,又狠命咬著唇不想讓自己發出聲音。
程景森手忙腳亂,一面從他的牙齒下揉出滲血的唇,一面輕吻他,間或重復著,“寶貝對不起,對不起,全是我的錯......”趕去醫院的路途不長,全程他不知說了多少次對不起,好像自己犯了什麼滔天罪孽。
前排的司機和保鏢都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
一個沉默地開車,一個沉默地呆坐,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直接關上,可是后排還是不斷傳出少年壓抑的喘息、破碎的嗚咽和自家老板反反復復的道歉。
他們在心里不約而同地想,愛情的力量實在太可怕,竟能讓一個高高在上的人變得如此低微入塵。
當程景森沖他們說,“把電臺打開,音量調大”時,兩個人都如獲大赦,選了一個中規中矩講解車輛保養的頻道,開始前所未有認真地聽廣播。
程景森摟著懷中人,安撫他,“我們和前排隔得很遠,他們聽不見。
寶貝,你放松一點,有不舒服就告訴我好嗎?”尹寒抬手擋住臉,在掩面的陰影里又重復了一次,“......別碰我。”
頓了頓,很低聲地說,“我臟......”程景森被微弱的兩個音節狠狠在心上剮了一刀,一下子捧住尹寒的臉,帶開他的手,想通過少年虛浮游移的視線看入他眼底,“小寒,不是這樣......”他不愿讓前排的人聽到,改換為中文,“是我不該把你帶走,是我一開始就對你有了邪惡的想法。
陳瑜說你永遠不會愛上我時,我又被她的預言激怒,接著對你做了很多錯誤的事。”
“我不知道怎麼彌補,可能已經無法彌補。”
“我去唐人街把你的畫帶回來以后,每一幅我都有認真看過。
現在你不住賭場酒店了,有時候我在工作中間休息,就會去頂層套房的走廊看你的畫。”
“你畫過很多紐約中央公園的鳶尾花,藍色的花瓣很干凈,背景天空卻總有濃霧,我一看到它們就會想到你。”
尹寒神情愣怔,似乎不明白程景森在說什麼。
其實程景森自己也不知道。
有三個單詞抵在他喉中,他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但他終究沒有。
他只是小心護著懷中人,說了一些自己與他之間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說了一些他此生從未對別人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