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背景里那個少年的掙扎求救并未結束。
尹寒雙手攥緊,咬牙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進度條還有兩分半鐘。
不多久,陳瑜的聲音再次響起,“……瑯爺,瑯爺!虎毒不食子,求求你叫他們停手吧!阿森被他們搞得不成人樣了……”這一次已然帶了嘶喊的哭腔。
尹寒的眼眶都已熬紅了,面色蒼白似紙,聽得電腦里傳出一道冷酷男聲,“把陳瑜帶走,別讓她再打擾劉老板他們“簽合同”。”
后段只剩下陳瑜半哭半喊的哀求,可惜沒人搭理她,直到她被推進一間屋子,門被砰然關上,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室內跌入一片寂靜。
尹寒站在電腦前,盯著那段播完的音頻,漆黑瞳仁里閃變過無數情緒,整個人卻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外面日光灼熱、人聲喧嘩,他卻好像掉進一處封閉的冰窟,渾身上下都冷透了。
第29章
尹寒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麼回的長島別墅。
他進門時面無血色。
徐媽見狀,驚訝又擔心,“怎麼就去了一趟唐人街,整個人精氣神都掉了?”他帶著棒球帽,徑直往畫室走,帽檐下一雙眸子透著瘆人的異色,“如果我沒出來就不要叫我了。
謝謝徐媽。”
畫室門關上的一瞬,他背靠門板滑了下去,兩手捂著帽子坐在地上,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他才十八歲,因為一段慘痛的過去,孤注一擲踏在黑白兩界。
光影善惡他都裹混其中,沒打算抽身出來。
可他畢竟只有十八歲,不知道原來人心可以有那麼壞。
壞得禽獸不如,全無底線。
他滿心想著的都是程景森,想著他不知是倚靠什麼熬過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往,一只手隨之伸入褲袋,又摸到了那支U盤。
陳瑜把這段音頻保存了十幾年,必定是指望它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尹寒強壓著揪心的感覺,一點一點回憶起那段七八分鐘的錄音。
他知道自己已經心軟,不再是那個執意只要復仇的人。
對于程景森,他的感情漸漸壓倒在仇恨之上。
這段錄音里應該還有其他更具價值的線索,如果他愿意反復細聽,肯定可以有所發現。
但他沒有勇氣再聽第二次,那僅有的一遍已像鈍刀割肉,把他剜得鮮血淋漓。
他在畫室里關了很久,看著外面的天光一點一點沉沒下去,最后徹底墜入黑暗。
他的手機沒電了,畫室里也沒有鐘表,不知道具體時間。
當他最終做出決定時,那只U盤已被手心握得滿是細汗。
他要退后一步,他對自己說,這是程景森最不堪的過去,自己不能做那個落井下石的人。
陳瑜已經死了,這段錄音最好的歸宿就是被徹底銷毀,從程景森的記憶里剔除,也永遠不被人發現。
他一手插在褲袋里,開門走出去,準備到后院處理U盤。
不料外面竟是一片昏黑,整棟別墅不聞半點人聲。
尹寒愣了一下,繼而明白程景森已經回來——而且,什麼也都知道了。
他很慢地走出回廊,前方客廳里只開著一盞壁燈,沙發上坐了一個人,穿著黑色西裝,打著黑色領帶,似乎剛到過葬禮現場。
尹寒想,他終究還是去送了陳瑜最后一程。
程景森闔上筆記本電腦,視線轉向他,語調平緩地問,“吃過晚飯了嗎?”尹寒站在距他三四米的地方,“還沒。
”
“已經九點了,怎麼沒吃?”“不覺得餓......”他說著,把揣在褲袋里的那只手抽了出來。
程景森順著他的動作,垂眼一看,平淡道,“陳瑜給你的錄音,聽了嗎?”尹寒站著不動,也不說話。
他唯一的念頭是,他們之間始終還是晚了這一步。
盡管自己經過一番內心交戰,已經想要放下復仇;程景森卻因他的私自離開和觸及那段不能提起的過往,無法再原諒他。
尹寒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沒用了,天意如此。
索性付之緘默。
程景森說,“那段錄音是我讓陳瑜錄的,知道為什麼嗎?”尹寒盯著他,慢慢搖了一下頭。
“我那時候已經熬不下去,想過殺掉程瑯一了百了。
可是我太年輕,除了陳瑜沒有其他幫手,也沒有可行的計劃,于是錄下這段證據,準備在殺人之后能夠作為法庭上的證據,以求免除一些刑責。”
——但他最終放棄了粗暴直接的殺戮,在蟄伏隱忍長達三年后才真正動手。
這段錄音卻一直留在陳瑜手里。
兩個人之間靜了幾秒。
尹寒問,“程瑯只是你名義上的父親嗎?”程景森勾了勾唇,“這件事說來話長。
我好像從來沒跟人提過。”
尹寒深吸一口氣,“我一知半解的地方太多了,程先生給我一個答疑解惑的機會吧。”
尹寒了解程景森,他展現出如此平靜的一面,恰恰是被深度觸怒的表現。
今晚不知有什麼在等著自己,既然逃不掉了,尹寒只求有個明明白白。
程景森半瞇著眼,低嘆了一聲,“說不上來為什麼,我就是喜歡你這種明知再走一步就是萬丈懸崖,也要縱身而下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