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稱之為愛。
害怕這單單一個字的分量,就要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臺歷終于翻出新的一頁,二月迎風而至。
那個曾經惴惴不安詢問未來的少年,如今卻心意平靜地迎來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
美國東岸的春天總是到得很遲。
這天清早,尹寒咬著牛奶盒,站在落地窗邊遠眺。
森林里那棵最高杉樹的頂上雪逐日融化,露出蒼翠細密的窄葉,可是再往下看,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茫。
前一晚程景森有事去了費城,沒有趕回賭場酒店。
尹寒吃完早飯去上學時,意外地在停車場里見到了他的副手奚遠。
“這是老板為你準備的生日禮物。”
奚遠交給他一串車鑰匙,轉頭瞥了一眼停在身后的保時捷Carrera。
星空藍的敞篷跑車,車牌由尹寒的名字和生日組成:Han0201。
全車原廠訂制,烤漆車身,特制輪胎,真皮座椅……流光溢彩地停放在程景森的專屬車位上,從里到外散發著錢的味道。
尹寒一怔,沒想到自己會獲贈如此大手筆的禮物,忽然覺得鑰匙有些燙手,想把它退給奚遠,“我沒有駕照也不會開車。”
言下之意——不要。
奚遠蹙眉看他,“我只負責把禮物帶來你,要不要你去告訴老板吧。”
尹寒和奚遠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對方看不起自己這種以色侍人的身份,遂不再多話,把鑰匙往校服兜里一塞,客套了一句,“麻煩你了”。
說完,鉆進一旁等候的賓利車。
去學校的路上,他斟酌字句給程景森發信息道謝,解釋自己不需要這輛豪華跑車。
不知何故,向來都會在一兩個小時內給他回復的程景森,這次卻始終沒有消息。
下午放學后的擊劍課因為場館維護而臨時取消,尹寒于是提前返回酒店。
車還未進停車場,他遠遠看見前面的環形車道上停著一輛程景森常坐的奔馳商務,突然有種沖動想去見見那個分別不過兩日的男人,就讓司機轉到賭場門口將自己放下。
下午五點的客人不多,尹寒在賭場兜了半圈,很快發現程景森坐在一張空置的德州撲克賭桌邊,和一個上了年紀的荷官說話。
沒過幾分鐘,一個相貌冶艷的亞裔女性走到他跟前。
女人一手支著腰,一手撐著賭桌邊緣,很輕松地跟程景森搭上話。
兩人聊了幾分鐘,期間也不知程景森說了什麼,引得女人掩嘴而笑。
尹寒站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無聲看著一切,眉間漸漸擰起。
——這個男人連回復信息的時間都沒有,卻有閑情在這里跟來路不明的艷遇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怒火從何而來。
當那個女人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吧臺,似乎是準備給程景森買一杯酒時,他脫了校服外套,和書包一起往墻角一扔,又松了松頸部的領結,也跟著走了過去。
女人靠著吧臺,正在等待調酒師過來點單。
尹寒走到她身邊,修長手指在臺面上輕輕扣了兩下。
女人轉向他,看清他容貌的一刻,臉上似閃過一絲詫異。
他則勾起一抹笑,“小姐,請你喝一杯好嗎?”女人愣住。
尹寒自然不認得她,但以她和程景森的熟悉程度,卻很清楚這位漂亮少年的來歷。
她回以客套一笑,不敢拆穿尹寒的身份,只能委婉拒絕,“你看起來年紀還小,請我喝酒合法嗎?”沒想到尹寒從褲袋里摸出一只錢夾,將塞在背面的一張ID給她看了一下。
那張偽造證件上的年齡是21歲,已經到了聯邦法允許的買酒年齡。
女人面上笑容不改,心里卻有點慌亂——和自家老板的新寵攪在一起,還任由對方拿著偽造證件給自己買酒,這簡直是嫌命長的玩法了。
就在她演不下去,想要求助不遠處的程景森時,一道英挺身影走到尹寒身后,沉穩男聲隨之響起,“在我的眼皮底下勾搭我的高級投注員,還要違法買酒。
尹寒、我是不是太慣著你了?”尹寒聞聲一怔,程景森已經將他攬住,一臉玩味地垂眼看著他。
身穿紫色套裝的女子連忙向尹寒做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莉蓮,在賭場做投注員。”
說完,摸出一個名牌別在衣襟上,又沖著程景森點一下頭,“我先回去做事了。”
尹寒眼看著莉蓮轉身離開,知道自己誤會了整件事,窘迫之下恨不能找個地洞鉆入。
男人卻是一臉云淡風輕,不忘抬手整理一下他半松的領結。
“怎麼就這麼按捺不住?讓我看看......偽造駕駛證,為了勾搭女生這麼費心?還是說,看到我和莉蓮說話,你吃醋了?”他將他壓在吧臺邊,半笑不笑地問。
大庭廣眾之下,這種公然欺壓未免太過放肆。
即使調酒師和路過服務員都目不斜視,一致裝瞎,尹寒的臉仍然迅速染上一抹紅暈。
他試圖推開程景森,“我今早給你發信息,你一直沒有回復......”說完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這樣追問回信的口氣,活脫脫一付戀愛中小情侶的樣子,哪有半點自尊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