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或許會寫“忌出行,諸事不宜”一類的警示。
遇到林湖山已經讓他心緒煩亂。
迎風發呆時又被西倉高中的高年級生偶遇,更加令他糟心。
以他坐著的高度,開始只能看到六只褲管。
廉價牛仔褲的粗糙布紋、沾了污雪和泥水的運動鞋、以及在他抬起眼睛的一瞬,一只突然推到他肩膀上的手。
尹寒的反射神經還是一如既往地驚人,他還未看清來人面目,就已經擋住那只黝黑的手,借力往前一拽。
推他的黑人立刻重心不穩,若不是身后兩個同伴將他拉住,他就要啃在更高一級的臺階上。
尹寒迅速站起來,認出推他的人是西倉高中的十二年級生Max——身強力壯的一個黑人,曾經多次把他堵在學校廁所里。
只是Max在西倉高中也不怎麼招人待見,獨來獨往的時候居多,尹寒一旦發狠反擊,最后總能順利脫身。
可是,今天Max的身邊還站了兩個和他一般高壯的朋友。
尹寒覺得自己的處境有點危險,慶幸這里是公共場合,對方不至于直接動手。
Max的兩個街頭朋友像一堵墻一樣擋在他面前,他抬腿往上走,卻被Max強行摟住了肩膀,那種黑人特有的英語口音噴在他臉側。
“Han,你最近去哪兒了?怎麼不聲不響就轉學了?”“幾個星期不見,穿得這麼好,這是找到金主了?”尹寒被Max和同伴強摁著往下走,他本來不至于這樣無力,可是近來每晚在床上被程景森折騰到深夜,大腿內側都是一摁就痛的瘀傷,這時竟有些掙脫不出。
一道高挺的身影快步跨上臺階,直接擋在了他們面前。
尹寒看向突然出現的男人,難掩意外。
他為什麼會在這里!?程景森穿著黑色大衣,戴一副皮手套,背頭式的發型隨意在額前垂下一縷。
他本有四分之一承自母親的俄國血統,發色不是純粹的黑,皮膚也顯出一種亞洲人少見的冷白。
186的身型健碩精悍,站在低兩級的臺階上,卻有一種俯視眾生的強勢霸道。
Max和兩個同伴都是一愣。
程景森掀了一下大衣,露出腰間的槍套,那里面有一把點22口徑的手槍。
紐約市是美國少有的幾個禁止私人持槍的城市,包括隱蔽持槍也不可以。
程景森這個短而快的動作,一下子讓Max幾人呆在原地。
“Let him go.” 這句話剛從他口中出來,尹寒已被Max松開了。
程景森的視線釘在為首的黑人臉上,同時抬起一只手,示意尹寒到他這里來。
Max三人常年混跡街頭,逞兇斗狠的時候不少,但從程景森那一雙陰戾冷酷的眼神里看出了他不是一般的狠角色。
三人退開一步,不敢再多回視,推搡著快速跑下臺階。
尹寒站在程景森身邊,暗暗松了一口氣,“怎麼是你來接我?”男人的視線轉到他身上,眸光放緩,“抱歉,交通不好,來晚了。”
尹寒沒想到他會跟自己道歉,一怔,又突然逞強道,“不用你出來幫忙,我自己會解決的。”
程景森不跟他爭論,看著他被零下的天氣凍得蒼白似紙的臉,將他往自己懷里一攬,“那三個人你認識?”尹寒掩在大衣里,被一片突如其來的溫熱包裹住了,“......有一個是西倉高中的學生,高我一年級。
”
程景森說,“那個黑鬼敢貼著你說話,我他媽差點要撕爛他的嘴。”
尹寒先是錯愕,然后心里不知被什麼情緒倏地扎了一下。
以程景森的身份和地位,根本無須為了自己的事動怒。
為什麼?尹寒忍不住想,他會對自己表現得這麼在意?
第20章
程景森揉了一下他的頭,問,“那幾個人有傷到你嗎?”尹寒從他懷里脫出來,“沒有。”
說著,拉起衛衣的連帽,戴在自己頭上,有點別扭地道了一聲,“謝謝。”
程景森看了一眼半掩在帽衫下的少年,說,“走吧,我訂了一間餐廳,帶你去吃飯。”
繼而領著他從長階走下。
下午五點的曼哈頓中心城區人頭攢動。
停車的位置距離博物館還有一條街,尹寒默默走在程景森身旁,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親自來接自己。
走過街道轉角時,程景森問,“看到你的薩金特了嗎?”——說起來恐怕沒人相信,有一天他竟會是主動搭話的那個人。
少年回過神來,說,“嗯,看到了。”
繼而微微一笑,眼角也隨之彎了。
程景森心里驟然生出一絲無奈,尹寒在自己身邊無話可說,可是提起一個死了近百年的人卻能露出由衷一笑。
快要走到奔馳車邊時,尹寒快步過去要給他開門,卻見到程景森從衣兜里掏出車鑰匙。
“你自己開車來的?司機呢?”尹寒覺得今天發生的每一件事都透著荒誕。
程景森拉開了副駕駛的門,“我讓司機休息,替他跑一趟。”
尹寒心里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站著沒動。
程景森扶門看他,“這大概是我十年來第一次給人開車門,你是想多欣賞一下再上車嗎?”他只是打趣,尹寒卻從猶疑轉為慌亂,迅速鉆進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