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森將他死死壓住,看著他的黑發在激烈浪潮里起伏,連串的氣泡從水底竄出,又在水面破碎。
尹寒起先還能在他手臂上留下幾個掐痕,后來漸漸脫力,反往缸底滑得更深。
就在尹寒以為自己將要溺死在這片淺不過一米的水域時,程景森在他幾近窒息的前一刻將他拽出。
尹寒匐在浴缸邊猛烈地咳水,眼前一陣陣發黑,垂落的濕發擋住了臉。
經過一整晚的折騰,他已經徹底失魂落魄。
程景森站在一旁,居高臨下而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過一會兒,等他稍許平復,程景森說,“尹寒,別試探我好嗎?”他頓了頓,視線停留在他線條緊實優美而微微發顫的肩胛骨上。
“陳瑜教過你什麼?教你在處理危機時故意和我對峙?激發我對你產生興趣,進而把你留在身邊,嗯?”尹寒仍然垂頭趴在浴缸邊,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程景森轉身在一旁的儲物架上拿過一包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留在這里的萬寶路,取出其中一根點燃,然后咬著煙,蹲下身。
尹寒滿面水漬,雙目赤紅,漆黑眸子慢慢看向他。
像一只受傷卻難馴的獸。
就是這個表情……程景森猛吸了一口煙,深吞入肺部。
陳瑜大概教過尹寒很多事,教他用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接近自己。
但是這個表情,是教不出來的。
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容易地僅靠一個眼神,就能激發起他最深沉的欲望。
“我會聽話,不要把我送給周燦......”尹寒聲音發抖,祈求道。
——讓步百分之二是很大的一個數。
尹寒替程景森算過,至少也是三四百萬的進賬,他知道自己值不起這個價。
程景森隔著煙霧看他。
明明是在求人,尹寒的眼睛里卻看不見一絲服軟的神色。
他站起身,拿過一條浴巾搭在浴缸扶手邊,“洗完了就出來。”
他什麼也沒應允,咬著煙徑直出去了。
-尹寒洗完澡走出浴室,已是凌晨一點。
窗外的整片社區都黑透了。
他和程景森之間隔著一間沒開燈的臥室。
程景森坐在書房電腦前遠程監控賭場運營。
尹寒慢慢走過去。
他光腳踩在實木地板上,每走一步,內心的惶惑不安就加深一層。
他不知道自己無意間聽到答錄機回放周燦留言的事算不算過去了,也不知道程景森在床上提到的陳瑜的別有用心到底會是什麼。
當他停在程景森的書桌邊,男人抬手遞給他那個素描本。
“畫完吧。”
程景森說,聲調平緩。
尹寒心生不解,不懂他為什麼執著于這張畫,卻不敢多問,拿過本子和鉛筆,走到書房窗邊繼續動筆。
時間緩慢地流逝,鉛筆劃過紙頁的唰唰聲斷斷續續,有時非常流利有時又似很遲疑。
但是各懷心事的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過了大概半小時,尹寒撐起蜷坐得有些發麻的腿,走回程景森身邊,給他看那副草草完工的素描。
程景森抬手指了指右下角的窗臺近景,問,“你呢?”尹寒茫然,“什麼?”“你剛才不是坐在窗臺邊嗎?”尹寒一愣,“您要我加上嗎?”程景森說,“換個別的顏色,不要黑白的。”
室內靜謐,他倦啞的聲音聽來有種不真實的磨砂感,一點一點填入尹寒耳中。
尹寒轉身從自己提進來的畫包里摸出一管紅色丙烯顏料。
因為沒有調色板,他隨手把鉛筆往腦后扎起的濕發里一插,再將顏料擠在右手拇指上,以深深淺淺的指腹壓痕,在畫中的窗臺邊印出了一個觀雪的背影。
這幅畫乍看之下很違和,平衡構圖的畫面里掠過一筆無法掩飾的劃痕,仿佛一道傷疤橫亙在雪景之中。
明明是一幅黑白素描,窗邊的人影卻是刺目的血紅,不知揣著什麼心緒在觀賞外面世界的一片茫白。
程景森接過素描本,竟然說,“我留下了,明天讓人裱起來。”
尹寒完全猜不透他的意圖。
“程先生如果喜歡風景畫,我可以重新畫一張更好的。”
他覺得這幅畫太過潦草,連自己正常畫技的一半都不到,更值不得一個裱框的待遇。
程景森將素描薄放在電腦邊,繼而關了屏幕,結束這天的工作。
“晚了,睡吧。”
他站起來,走到尹寒跟前時抬手抽走了那根插在他發繩里的鉛筆,又順勢撫過他的臉,繼而以手指在他已經消退了紅腫的唇上緩緩搓揉了一下。
這一系列動作充滿了曖昧情色的意味,程景森眼中的神色卻很淡然。
尹寒愣在原地,聽得他說,“我給你機會讓你走,你不走。
口口聲聲說愿意替我做事,卻不肯讓我把你送出去陪人。”
話音到這里倏然一頓,尹寒的呼吸也隨之一窒,不知道下一句會是什麼。
“既然這樣,就留著好好服侍我吧。”
程景森垂眸看著他清俊的側臉,聲音里透出一種罕見的溫柔。
最后揉了一下他的頭,將他攬走,帶離了書房。
第10章
隔天他帶著病中的尹寒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