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在心里揣度,程景森為什麼一直坐著不走。
在他快吃完時,程景森離開了臥室,很快又回來,手里拿著水杯和藥片。
尹寒抬起頭,猶豫了一下,說,“程先生,你還是不要對我這麼好。”
程景森一愣,似有點詫異,原來好人也難做。
他把水杯和藥片遞過去,“先吃藥。”
尹寒聽話服藥,又一次試圖離開,說,“昨晚打擾你了,我把餐具端下去就回自己房間。”
程景森一把壓住他,“我這里有什麼把你嚇成這樣,是我嗎?”尹寒看著他,淡笑,“如果我說不是,你信麼?”程景森眼色一沉,這就是尹寒有意思的地方了。
明明想在自己面前表現得謹慎收斂,盡可能地蒙混過關,偏偏按捺不住心里那股少年意氣。
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立刻就能讓人看到他藏起的鋒芒。
他這種性格,再加上這張臉,會讓他在外面吃多少苦頭?他說,“昨晚我告訴過你什麼?你這麼快就忘了。”
尹寒不再說話。
他不想承認,和程景森單獨待在臥室里讓他感覺不自在。
或許是一整晚的發燒讓他有點糊涂,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并不如想象中可怕。
這種新認知來得陡然又陌生,讓他惴惴不安。
他掩嘴猛咳幾聲,眉頭蹙起。
程景森說,“等你高燒退了,可以來找我聊聊。”
然后就起身出去了,沒再多看尹寒一眼。
過了幾分鐘,那個叫瑪姬的菲傭敲門進來,收走了剩下的碗盞,又留下一瓶止咳藥水。
尹寒說了謝謝。
瑪姬沖他笑一笑,“你有需要時可以用分機電話叫我們。”
她出去時帶上了門,臥室又回復到此前的安靜昏暗中。
尹寒有點煩亂地揉了一下頭。
昨晚后半夜他驚醒過一次,程景森被他吵醒,繼而把他攬入了懷里。
很神奇的,這個擁抱讓困擾他一晚的噩夢消失了,他睡了一個很久沒有的好覺。
-原本以為自己不困的尹寒,斷斷續續昏睡了一天。
徐媽和瑪姬輪流來過,給他送吃的或者退燒藥。
但是程景森一直沒再出現。
下午的一覺持續到傍晚六點,尹寒醒來時感覺自己像一灘泥一樣虛軟,耳畔是意義不明的類似白噪音的雜響。
連續的長睡讓他出了一身汗,他隨手抓起床頭柜上的一套干凈衣服換上。
今天第一次走出了臥室。
程景森不在書房,只有一盞壁燈亮著,掩映著四周色澤沉郁的實木家具。
隔著電動百葉窗,可以看到外面花園里積雪壓覆草木的深冬晚景。
尹寒慢慢往外走,二樓的長廊上他沒有遇到任何人。
但是從樓下的餐廳方向,他聽到隱約的談笑聲。
他回到自己房間,洗了一個澡。
腦子里不停地想著程景森,想到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
等他吹干頭發,扶著洗手臺發呆時,外面響起敲門聲,接著傳來徐媽的聲音。
他走過去打開門,“我剛回來洗個澡,不好意思,應該先同你講一聲。”
徐媽問他,“晚飯已經好了,你要下來吃嗎?”尹寒說,“我收拾一下再下來,還有我睡過程先生的臥室......我想去把床單換了可以嗎?”徐媽拍拍他的手,“我和瑪姬會做的,不用你操心。”
尹寒又問了一句,“程先生在家嗎?”徐媽指了指樓上,“你去活動室找他吧。
”
尹寒等徐媽走了,自己又在房間里想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決定去找程景森。
他走上通往三樓的旋轉樓梯,然后立在樓梯口那兒不動了。
這一層是全開放的天窗景觀,各種室內游樂設施一應俱全。
程景森正咬著煙和幾個朋友打臺球,昨晚給尹寒看病的醫生林湖山也在其中。
尹寒出現在樓梯口的一瞬,眾人的目光一齊轉向了他。
尹寒發覺自己來得不是時候,正要退回去。
程景森叫住他,“有事?”他說,“沒事。”
可是沒有程景森的允許,他現在也不敢走了。
程景森把剩下半支煙在煙灰缸里摁熄,走到他面前,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燒退了。”
后面的幾個朋友里不知是誰吹了一聲口哨。
第7章
尹寒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我先下去了。”
說完想走,卻被程景森一把拽住。
“你們先玩,Sam替我打完這局。”
程景森轉頭沖著林湖山招呼了一句。
林湖山從旁邊的沙發里站起來,拿過了立在吧臺邊的球桿。
“想找我聊什麼?”程景森說話時帶著一點笑意,似乎心情不錯。
尹寒說,“換個時間吧,你們先玩。”
程景森以眼神帶了他一下,尹寒稍作猶豫,還是跟著他走到了遠離臺球桌的另一側落地窗邊。
這里的視野開闊,既能俯瞰這片街區的精致花園,還能遠眺蜿流深入的曼哈森灣。
尹寒此前一直生活在茶餐廳和唐人街那片擁擠逼仄的地方,過去兩天的生活帶給了他從未有過的體驗。
“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尹寒先道了謝。
程景森環著手,目光平和地看著他。
這麼近的距離下,尹寒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的淡淡煙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