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應該是笑著的,把手機貼在耳朵旁。
他現在的眼睛應該也是亮亮的,像他第一次吻他時那樣。
他現在……
聞澤曦緩緩滑動手指。
“新年快樂。”
“我也想你。”
-
兩兄妹到底還是沒在許闊家過夜,許闊的父親開車,把兩人送回了出租屋。
紀菲疑惑地看著滿面紅光的紀北,心想今天也沒喝酒啊,她哥怎麼就樂成這樣。
不過她也沒問,見紀北收拾東西去了浴室,自己也開開心心地準備回自己房間。
過了一會兒,放在桌子上的紀北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紀菲正在敷面膜,扯著嗓子朝紀北喊。
“哥!你手機響!”
她拿過手機,敲了敲浴室的門。
紀北聽到紀菲叫他,原本想讓她幫自己接一下電話,但又心存念想,萬一還是聞澤曦打來的,自己還能跟他聊會兒天。
于是他還是草草地穿上了衣服,接過電話。
方才一直震動的手機已經響過一輪,紀北看著來電提示,先是發現不是聞澤曦,有一瞬間的失望。
可很快,他便又盯著手機。
那個號碼,好像是……
是紀友強。
這個名字從他心里劃過時,便不輕不重地帶了點力道,捏了一下。
不疼,但無法忽視。
紀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做了好幾次深呼吸。
是要自己打回去嗎?還是等他打過來?
他還會打過來嗎?他找自己做什麼?
要是電話再響起來,他又應該說點什麼?
紀北心思亂得不行,一瞬間沒法整理出一點清晰的思路。
可就在他還在猶豫時,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他下意識一個激靈,卻發現這次不是電話,是一條短信。
發信人……還是他。
紀北閉了閉眼睛,這才打開手機。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他這麼想著。
短信內容不算長。
“紀北:你老子走了。出院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結下的錢和我最后一點存折,放在老房子的茶幾上。
“別來找老子,你找不到的。
“我也沒什麼東西當做遺產,哦,那棟破房子算一個,你將就收著,反正你不要也得要,我就這點東西了。
“別跟你媽說。
“行了,我知道你早就等著這一天了,這次真走了,總算是最后積點德,做個善事。
“再見。”
……
紀北反反復復地看了三遍短信。
浴室太暖,方才洗澡的水霧還沒散去,紀北又被捂出了細密的小汗珠。
他足足過了三分鐘才反應過來,猛地抓過手機,開始回撥電話。
“嘟……”
“嘟……”
從千篇一律的嘟音,到機械的女聲提示,紀北聽了四遍。
直到第五遍,紀北快要沒有耐心時,突然提示接通。
雙方皆是沉默。
只有呼吸聲在告訴兩人,電話還在繼續。
“……喂。”
過了一分鐘,紀北才聲音沙啞地開口。
“你怎麼回事。”
“說啊,怎麼回事。”
“你怎麼還是這麼慫?敢打字不敢親口講?”
“你說啊。”
“你說啊……”
“你說啊!!!”
紀北重復到第三遍的時候,終于情緒崩潰似的大吼出來。
門外的紀菲聽見響動,連忙快步走過來,想敲浴室的門,手放在門上,卻又停了下來。
她聽見了自己哥哥逐漸變粗的呼吸聲,和無法抑制的憤怒。
“……紀友強。你聽我說。”
“一個字一個字的,給我聽好。”
“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沒有擔當的廢物男人。”
“好好的家庭被你自己一手拆散,你不配為人夫,不配為人父。
”
“你沾染了一身惡習,菲菲出生后你沒有對她盡過一天的義務。”
“她是你的女兒,我的妹妹啊。”
“她有什麼錯?你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算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你是懦夫!廢物!是個渾渾噩噩度日的小人!”
“我沒有你這個父親,菲菲也沒有。”
“我知道你的病,哦,菲菲也知道。”
“都是你自己作出來的!你甚至不值得同情!”
“你就活該被癌細胞折磨到呼吸困難,被你之前賴以生存的酒精反噬到活不下去!”
“你走啊,走了挺好。”
“紀友強!你走啊!”
少年口吐惡言,像是在發泄什麼,可說著、吼著,最終還是變成了低聲的嗚咽。
“……再見。”
男人終于說了話,聲音極度低啞,有氣無力,帶了點行將就木的味道。
“哈,不對,是不再見。”
“走了,小子。”
他沒有猶豫,電話最終變成一片忙音。
嘟、嘟、嘟、嘟……
紀北紅著雙眼,剛才的罵聲終于消停,他還捏著手機,聽著對面機械的忙音。
“走啊。”
“走啊!”
他的口中還不時吐出一些刺耳的詞語,可越聽越覺得語無倫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終于捏著手機,滑坐在地上。
“……爸。”
紀北輕聲說。
第63章 冬夜
直到紀北說得累了, 直到那邊不會再有任何回音,連忙音也消失殆盡,紀北疲憊至極, 整個人重重地貼在浴室的墻上。
他知道自己是恨他的,可無法形容的難過像螞蟻一樣細細密密地開始啃咬起來,噬咬著他的心臟和神經, 直至被包裹得難以呼吸。
那個人幾乎沒有給過他什麼美好的回憶, 對自己的妹妹也從未盡過一絲義務, 他本不該有什麼流連, 就算自己唾棄他, 也不會有人指指點點說他有錯。
可是……
紀北閉了閉眼。
罷了, 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