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失落愴然,一邊卻有新的情感從腳底絲絲縷縷地蔓延開來,幸福得不可思議。
明明知道會這麼叫自己的只有一個人,紀北仍是想要確定什麼一樣,問道:“你是……你是那個小少爺?”
難怪他會把陀螺收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好,難怪在自己問他吃不吃辣的時候有所猶豫……
可要將眼前人與記憶中那個小小的身影重疊到一起,紀北還是恍然覺得不可思議。
“北北哥哥,是我,”像是為了印證紀北的猜想,抱著他的人又重復了一遍,雙手還纏在紀北的后腰上,說道。
“我不是什麼小少爺。”
“我是聞澤曦,是喜歡你的那個聞澤曦。”
轟的一聲。
紀北心中的復雜情緒在此刻轟然崩塌,太多畫面從他腦海里閃過,有兒時兩人相視一笑的瞬間,有第一次重逢時他背靠著樹的回眸,有新學期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時,書包上掉落的幾瓣金桂,穿過記憶的濃霧,傳來沁人的濃郁芬芳。
所有的畫面都在告訴他,“我喜歡你”。
而一切的一切,如山洪一般傾瀉而來,卷襲著熱烈的告白,震得紀北胸腔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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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澤曦很小的時候,跟著家里的某一任阿姨出來住過一段時間。
他也不記得那是帶過自己的第幾個阿姨了,自己明明什麼也沒有做,家里卻走馬燈似的換人。
好像從很小的時候,父親就一直很忙,母親跟她吵了很多次,卻被他斥責“要不是我這麼拼,你們又怎麼能過得這麼好”。
不,應該說,他就沒怎麼見過兩人和睦的模樣。
女人是家道中落時被家里人安排嫁過來的,沒什麼感情基礎,對方也只是看中的自己父親的能力和手腕,并不會在意,他適不適合做一個丈夫,亦或是一個父親。
他能給母子倆提供最優質的生活,卻總靜不下心來聽母親說幾句話——畢竟在他看來,也只是一個除了好看以外,與其他女性沒什麼區別的人罷了。
而對自己,父親也沒別的想法,優秀就好。
從小,家庭教師陪著自己的時間,甚至比母親都要久一些。
老師們同他做過太多測試和練習,然后不約而同地告訴父親,您的孩子非常聰明,天賦極好,就是太孤僻,不愛跟人說話,需要多加引導。
父親當然沒把后面那句話當回事,只是點點頭,慶幸自己的兒子不是個天資愚鈍的人,于是一轉眼,越發感覺嫁給自己的那名曾經的暴發戶女兒,是那麼的一無是處。
于是女人跟聞澤曦接觸的日子越來越少,私人教師們拿著高額的報酬,個個都在驚嘆孩子的天資,卻沒人會真心實意地關心他。
他日復一日沉浸在不屬于他那個年紀的益智題和各種知識里,沒有玩伴,也沒有其他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他學不會溫柔,也不明白包容,同時,也不知道其他的情感。
他不懂為什麼女人總是一臉陰郁,為什麼每天都要服用奇奇怪怪的藥丸入睡,不清楚女人為什麼坐在桌前,連吃飯這件事都覺得無趣極了,不愿提起筷子,好像那是一件非常耗費力氣的事。
后來母親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硬是說服了父親,要送他去與人接觸,男人十分不耐,最終把年紀尚幼的他送進了一所貴族學前學校。他覺得自己兒子這麼聰明,早“一點”念書,也沒什麼大問題。
可把一個白紙似的孩子丟進一群比他年紀大、非富即貴的少爺小姐圈子里,因為格格不入而遭人排擠,是最常見不過的事。
在他們看來,聰明是最不需要的東西,攀比和虛榮,拉幫結派才是他們重視的。
而這張白紙也只會愣愣的逆來順受,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遭受了什麼。
他在那所學前學校足足待了半年,他不知道自己對什麼東西過敏,直到不知輕重的孩子們笑嘻嘻地騙他喝了辣椒水差點弄到休克,他的父親才發現有這麼一回事,生氣地接回來,并開始責備母親,說這都是她出的主意。
于是他又在家里呆了一段日子,期間不停地換著家教和保姆阿姨,男人覺得,這也算接觸了不同的人了。
而與此同時,那個連吃飯都覺得是一件累人的事的母親,開始認為服藥也是多此一舉,最后在某天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那時的聞澤曦已經認得很多字了,可看到紙條的時候他還是很疑惑,不太明白母親塞在自己枕頭下的那張紙條究竟是什麼意思。
“——當你在自己的人生戰斗中失敗的時候,那就學習我自殺吧。但要記得,避免禍及他人。”
只要你還是那個看上去“優秀”的人,父親就永遠不會反省,也永遠不會知道,他做過多少錯事,而這些錯事,又曾把你逼到離懸崖有多近。
直到某一任保姆,趁著父親出國的機會,悄悄地把他帶了出來。
那個阿姨以前跟母親有過交集,她也知道自己不久肯定也會被辭退,不如就帶著他出來住一段日子:“要是小少爺也能跟其他小孩一樣,過幾天稍微正常一點的日子,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