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句話同時傳入他的耳朵, 讓大腦幾乎無法完整地消化兩個信息。
聞澤曦看見他舉起手機,有些驚訝于自己好像打斷了他,便安靜地停下來,等紀北通完電話。
而另一頭,負責電話告知的實習醫生還在耐心地說話:“您好,是這樣的, 紀友強這一周期的化療是最后一天了, 今天的治療還沒上,加上他的化療反應比較嚴重, 所以還希望您盡快聯系上他返院行后續治療……”
紀北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 無名指和小指無意識地微微彎曲, 蹭過手掌,感受到干澀的觸感。
兩秒后他才從對方的話中察覺到不對勁,再開口時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扯住,聲音幾乎有些失真:“你說……化療?”
實習醫生明顯只是跟著老師來值班的, 并不知道科室每一個病人的情況, 也沒聽出紀北話里的猶豫,繼續認真地解釋道:“是的,今天上完之后如果查血的結果沒有低于指標的話,就可以繼續下一個周期了, 您看要不要聯系一下, 他的管床醫生已經把醫囑開好了,要是等會兒回來咱們值班醫生還是可以接洽……”
紀北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我……”紀北的手機險些沒抓牢掉在地上,還好聞澤曦及時看見, 走過來扶了他一下。
電話掛斷,服務員抱歉地笑著走過來:“你們的有個菜沽清了,當時點單后臺沒看到,您看看要不要換成……”
話還沒說完,就見方才還眼里閃著星光,少年氣很重的男孩子有些慌亂地擺擺手,抓著座位上的書包就往外沖。
聞澤曦禮貌地朝沒回過神的服務員點了點頭;“抱歉,有點急事,實在是不好意思。”
然后也搭著門把手,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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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北其實不知道應該去往哪里,只是直直地往公交站臺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怎樣的心情。
因為紀友強,捏碎了他幼時家庭和睦幸福美滿的夢,母親因為他而離開,他酗酒無度揮金如土,甚至不能稱之為一個父親,妹妹也差一點被他暴力……
所以,化療,應該是癌癥吧?
是對他的懲罰嗎?
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擺脫這個“累贅”,不用時時擔心,對方會不會又鬧出什麼爛攤子等他收拾,不用擔心他會不會哪天想不開了又去騷擾菲菲……
可是。
所謂的“血肉至親”,又指的是什麼呢?
紀北嘲弄地提了一下嘴角,卻沒有絲毫笑意。
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電視上說的“白蓮花”,明明知道紀友強的惡劣,卻還是忍不下心完全不管他。
去醫院?
可紀友強不在,自己應不應該去問一下具體的病情?
不對,按照醫院給的說法,紀友強不僅入院之后就沒出過院,甚至還做完了全套的檢查開始治療了……他哪里來的錢?
那現在是要去找他?還是……
他腳步慢下來,心里卻越發迷茫。
而且,他剛剛好不容易才聽到了那句話。
紀北腦子里亂得很,一下子炸開的信息讓他無法在短時間里梳理清楚,甚至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本來是鼓起勇氣要跟聞澤曦告白的……
正想著,有人忽然從身后牽過了他的手。
那只手并沒有像上次那樣猶豫著,不敢有多余的動作,而是在拉住紀北的無名指后,整個手掌覆上來,牢牢地將他的手包裹住。
“別怕。”
他聽見此時最想聽見的那個聲音,溫和沉穩,卻有力。
紀北一直繃著的肩膀松了松,沒有掙開他的手。
他覺得自己應該要對他剛才的話有所回應,可他轉過身,張了張嘴:“我……”
我答應你,我也喜歡你,特別喜歡你。
可還沒等他繼續開口,對方了然地笑笑,像是知道了他此刻的糾結,方才只是包住他的手,現在得寸進尺地想要探進去,與他十指相扣。
紀北順從地讓他牽著,臉上的表情卻是說不出的難過。
他不知道剛才的電話聞澤曦有沒有聽見,只是有些呆滯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站臺上,發光的廣告牌。
可他知道自己還有事要去做的。
紀友強總不能完全不管,而現在牽著他的人……還等著自己去回應。
“你現在要去哪里?去醫院,還是找你父親?”聞澤曦看著他,站臺廣告牌的藍色燈光照在他臉上,迷茫的神色像是被放大了,怔怔地站著,只有輕輕發顫的睫毛和不算平穩的胸廓起伏,無端透出一點令人心疼的氣息。
“我……”紀北聽見他這麼說,有些驚訝,卻并不想在此刻就問對方為什麼知道。
紀北抬起眼來看他,他的手還被牢牢握著,也許是自己這次的手太涼了,被對方攥住時,竟也覺得十分溫暖。
“我陪你一起,好嗎?”聞澤曦先是叫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伸手,輕輕碰了碰紀北的側頸,指腹微微劃過他的耳廓,溫柔中帶了點懇求,“別丟下我。”
好像每次聞澤曦叫自己的名字,都能令他心安。
他反手也扣住了聞澤曦的手,緊緊抓牢,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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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北不知道聞澤曦有多神通廣大,兩人最后沒等成公交,因為在公交車開來之前,對方就叫來了一輛私人轎車停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