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北身上的酒香散了一些，聞澤曦往下偏頭時，還聞到了除卻酒香以外的，少年衣服上傳來的干凈味道。

　　紀北含糊不清地說著，先是嘟噥了幾句“菲菲”，估計是夢到了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聞澤曦發現紀北開始不安分地動了動，囈語也大聲了一點，是他勉強能聽清的地步。

　　一會兒“甜糕”，一會兒“我是東福街街霸”。

　　聞澤曦聽到“東福街”這三個字時，明顯僵了一下。

　　少年還沉在夢里，像是不滿地嘖了一聲。

　　于是聞澤曦清楚地聽見了他接下來的一句夢囈。

　　“……小，小少爺？”

　　“唔，別叫我街霸，怪難聽的。”

　　“誒……對，叫北北哥哥，乖……”

　　聞澤曦手指一顫。

　　紀北說完這句話以后，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而聞澤曦眼睛閉了閉，低頭專注地看了他一會兒，伸出雙手。

　　起先是猶豫的，像是怕驚醒夢里的少年，但在他的手碰到紀北的背脊時，終于緩慢而輕柔地，將他攬進了自己懷里。

　　聞澤曦的聲音又淺又輕，像戀人如泣如訴的低語，又像微風吻上云朵的喟嘆。

　　“睡吧。”他說，“北北哥哥。”

　　-

　　紀北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按說一般的夢境總會脫離一些現實，可這個夢不一樣，它太真實。

　　真實到跟從前發生過的事一模一樣。

　　他夢到小時候，夢到東福街，夢到賣甜糕的小店，夢到第一次打架，夢到很多很多過去的事情。

　　哦，還夢到了那個小少爺。

　　他好說歹說才把小少爺帶出來，結果那個小孩不愛說話，任憑紀北怎麼問，除了點頭搖頭，一言不發。

　　“小孩，你叫什麼啊？”認為自己不是小孩的紀北，急迫地想彰顯一下他作為這條街街霸的實力，問道。

　　小少爺搖搖頭。

　　“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啊？”紀北奇了，那我以后怎麼叫你？

　　回答他的還是搖頭。

　　紀北有點喪氣，然而這并不能阻擋他想跟這位漂亮小朋友搞好關系。

　　“那這樣，小孩，”紀北雄赳赳氣昂昂地指了指自己，“我覺得你特別好看，跟著我的話，你在這條街都能橫著走。”

　　“我，”他拍拍胸脯，“東福街街霸。”

　　小少爺終于第一次開了口，聲音軟軟糯糯：“街霸。”

　　“……算了算了，別叫我街霸，怪難聽的。”

　　紀北想了想：“小孩，你多大啊？”

　　搖頭。

　　紀北有一瞬的泄氣：“算了算了，看你這樣，肯定比我小。”

　　“叫我北北哥哥就好了！北北哥哥！聽清了嗎！”

　　這次小少爺終于點頭了。

　　在紀北重復了千萬遍后，最終不負他所望，小少爺眨著眼睛，說了第一句他的名字：“北北哥哥。”

　　紀北單方面宣布小少爺就是他的小弟了。

　　他要帶小弟吃香的喝辣的。

　　那時家里也沒什麼東西，紀北為了示好，偷偷摸摸把小少爺帶回家：“來，北北哥哥帶你喝香……吃辣。”

　　夢里的小少爺盯著那罐東西，好奇又猶豫。

　　正當小少爺伸出手時……

　　一陣刺耳的鬧鈴聲響了起來。

　　紀北猛的坐起來，按掉鬧鐘，掙扎著敲了敲腦袋，環視四周。

　　自己正好好地睡在自己床上。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隔壁床，果然已經空了。

　　陽臺上傳來洗漱的聲音。

　　媽的，丟人了。

　　紀北咬著唇想。

　　可剛才醒得太急，夢里的東西還真切地繞著他的腦袋打轉。

　　紀北那個夢境，最后停留在小少爺的臉上。

　　夢境開始與現實對接。

　　紀北驟然想起之后的場景。

　　小少爺滿臉痛苦、呼吸急促，雙眼全是淚光。

　　過了好一段時間，他才知道，原來那是辣椒過敏的癥狀。

　　-

　　“醒了？”

　　聞澤曦打開陽臺門走了進來，見紀北已經坐了起來，問道。

　　紀北這才從剛才的夢里完全回籠。

　　晨起，他看著聞澤曦的臉，再次沒來由的想起剛才的夢。

　　“嗯，醒了。”

　　“對了，”紀北想到什麼，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你吃不吃辣？”

第40章 五子棋

　　紀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他。

　　他跟聞澤曦出去吃過幾次飯, 不過他太大條，聞澤曦也沒表現出對某種食物特別排斥，他便沒注意。

　　只是夢境太真實，不免就把他拽了進去。

　　紀北剛睡醒，腦子還蒙蒙的，于是沒有留意到一旁聞澤曦在聽見他這麼問以后, 略略僵住的模樣。

　　然而很快他就恢復如常：“能吃。”

　　紀北眼睛亮了亮：“那最好了！那以后咱們出去吃飯可選擇的就更多了……”

　　“不過不喜歡, 所以吃的少。”

　　聞澤曦把今天要用的課本裝進書包，又補充了一句。

　　“……哦, 好吧。”紀北有點遺憾, 揉了揉頭發, 剛想說自己小時候認識一個弟弟吃辣椒過敏，還以為是他，結果昨晚的記憶開始星星點點涌了回來。

　　等等。

　　他好像，不小心就醉了？

　　聞澤曦還在整理東西, 紀北手機振動, 看到紀菲給自己發了條信息：“哥，醒了沒？你昨晚沒事吧？”

　　末了還附上一個擔憂的表情。

　　……還真是。

　　太丟人了。

　　紀北連忙打字回了句“沒事”，又怕紀菲再問，補了一句“我去洗漱了”, 才把手機扔一旁, 看著已經收好書包，正往身上套校服的聞澤曦。

　　紀北曾經覺得全二中的校服只有自己的是最酷的，那囂張的盾牌就是他獨一無二的標志, 但現在看著聞澤曦，明明一點設計感也沒有的樸素校服，普普通通的校徽印在胸前，袖口肥大，衣領也耷拉著……可他穿上，好像就是比一般人穿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