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仍是清平帝,廣陵王統攝朝政,反倒比之前更井然有序。
每隔幾日大朝會后,薛晏都例行要到清平帝的寢宮里,將朝中重要些的大事,告知給清平帝聽。
這還是君懷瑯讓他做的。
這天早上,薛晏到了清平帝的寢宮,在他床前一坐,便自顧自地匯報了起來。
他講話向來言簡意賅,非常敷衍,說完了就走。而清平帝自知道他的“夫人”是君懷瑯那日起,便再沒給過他好臉色。
父子二人相看兩相厭,過幾日匆匆見幾面,走個過場就又分開了。
不過這一日,薛晏發現清平帝不大尋常。
他瞪著自己時,嘴唇還在打哆嗦,像是在很努力地使勁,想說什麼話。
薛晏冷笑了一聲。
說話?他恐怕這輩子都說不出話了。
他側目看向旁邊的神醫。
“他這是怎麼了?”他問道。“藥吃錯了,腦子吃出病來了?”
神醫笑道:“想必皇上這幾日恢復得好,眼看著能說話了。”
薛晏看向清平帝,目光里是全然不相信的鄙夷。
“省省力氣吧。”他說著,起身就要走。
卻在他轉身的時候,聽到了身后熟悉卻沙啞的嗓音。
“……混……混賬……!”
——
清平帝雖然能開口罵薛晏混賬了,但仍舊動彈不得,精力也差了很多。故而雖說病情好了不少,卻仍舊不能處理國事。
他這其中,還有不少賭氣的意味在里頭。
從前,清平帝日夜擔憂,宵衣旰食,既怕自己朝廷制衡不好,又怕有人覬覦皇位,還怕史官說他的壞話。
他日夜操勞,卻也不敢懈怠。與此同時,萬人之巔、大權在握的感覺,也是會上癮的。
但如今,他一朝中了毒,成了個臥床不起的廢人,這些他曾今緊握在手里不愿意放開的東西,忽然抓不住了,反而沒了那麼大的執念。
他便有心去想別的事了。
他知道薛晏不想管朝中的事,更不想每天替他上朝批閱奏摺。但他卻賭上了氣,偏要和薛晏反著來。
薛晏越不想干,他便越是撂挑子不干。不干的同時,還要等薛晏每隔幾日來見他時,憋著勁兒罵薛晏幾句。
因著他尚且操控不好自己的唇舌,所以每次總是控制不住發出聲音的時間。
清平帝也并不在意這些,所以總是在薛晏講話時,猝不及防地打斷他。
“京城諸事繁雜,但云南王不得不除。我已派人領兵十萬,昨日便啟程南……”
“混賬!”
清平帝憋了半天,終于罵出了口,擲地有聲,一下便將薛晏的話打斷在了嘴邊。
薛晏的臉色變得難看,盯著他,牙也咬緊了。
就見床榻上的清平帝大咧咧地回視他,雖臉上擺不出什麼表情,卻能看出他似乎痛快得很。
薛晏抿了抿嘴唇,接著道。
“江南傳回奏摺,之前派往江南的物資,尚不夠后續的賑災事宜。經戶部清點計算,還需三千石糧食,兩萬八千兩……”
“不孝子!”
薛晏的面色徹底黑了下去。
他看著清平帝,冷聲道:“兒臣看父皇如今恢復的不錯,想來已經不需要兒臣代理朝政,可以親力親為了。”
清平帝又抖了半天嘴,憋出幾個字來。
“干不了!”
——
清平帝健康的時候,薛晏也不是沒和他斗智斗勇過。剛回京城時,清平帝還是打心眼里厭惡他。
但即便如此,清平帝也從沒讓他這麼生氣過。
氣到他到永寧公府,去君懷瑯的院子里蹭午飯吃的時候,都緩不過勁來,臉色難看得君懷瑯一眼就看出來了。
君懷瑯倒覺得有意思,故而并沒有出聲,吃飯時,來回打量了薛晏好幾次。
薛晏沉著臉吃飯,盯著他極不愛吃的那盤菜,一直吃。
君懷瑯險些笑出聲。
他干脆一句都不提,只等看薛晏什麼時候忍不住。
飯吃到一半,薛晏筷子一放,終于開口了。
“不干了。”他兇巴巴地說。
君懷瑯噗嗤笑出了聲。
聽他這話,想必是在宮里鬧出了什麼不愉快。
宮里能讓他不愉快的,除了清平帝,也沒其他人有這個膽子。
“不干了?”他問。“那廣陵王殿下,宮中諸事,誰來處理?”
“他不是皇帝嗎?他自己去做。”薛晏說。
“那眾臣定然日日要參你,說你不孝。”君懷瑯笑道。
薛晏理直氣壯:“我本來也不孝。”
君懷瑯被他逗得直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那可不行。”他說。“你禁得住罵,我可不想聽。”
薛晏咬牙:“那就讓他們罵不到。”
君懷瑯只當他在說孩子話。
“這怎麼能行。”他說。“你只要做一日王爺,便一日要入朝堂,他們便罵得到你。”
薛晏正色:“那我不做了。”
“那你做什麼去?”
薛晏頓了頓,轉過頭來,沖著君懷瑯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做永寧公世子夫人。”他說。
第135章 番外二
淑貴妃娘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宮內宮外,人人都關注著鳴鸞宮。
但如今,后宮有皇后庇佑,前朝有薛晏坐鎮,皇上如今又中了這樣的毒,故而滿宮上下,沒有一個人敢惹淑貴妃不痛快。
宮中最為名貴的補品物件,全都流水似的往鳴鸞宮送。太醫院里的太醫們也嚴陣以待,隔三差五便要替淑貴妃好好檢查一番,生怕出半點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