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早遣了人南下去召回派去江南的名醫,順帶請揚州那位神醫出山,將他帶到長安來。
那位神醫原本極其難尋,不過自打薛晏去了江南,便幾次三番地將他從山中拽出來,時日久了,神醫也懶得再同他擺譜了。
五六日之后,江南的馬車回了京城,一路沒停,徑直過了宣武門,行進了皇城之中。
恰好這日薛晏心情不大好。
他去君家去得多了,君夫人對他雖頗有微詞,但也并不多說。
但是這日不同。
這日他在君懷瑯房中抱著他耍流氓,讓君夫人撞見了。
雖說流氓耍得不算過頭,但他也確是在君夫人面前,對人家的長子摟摟抱抱。君夫人的臉色當場就沉了下去,也不顧他如今是號令群臣的廣陵王殿下,徑直將他掃地出門。
還不許他再從自家正門進府了。
雖說這對薛晏來說,并不是什麼問題。不讓走門,跳墻也便罷了。但是正在這時,宮中有人來報,說江南的神醫已經進了長安,正在往皇城去。
薛晏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不高興地回了皇城。
永和宮的前殿,向來是帝王接見朝臣的地方。
薛晏回到永和宮中,便看到神醫大搖大擺地坐在座椅上喝茶吃點心。
見薛晏來,他朝著薛晏慢悠悠點了點頭,也沒起身行禮。
“你們宮中的東西確實好吃。”他笑呵呵地說。“我不打算隱居了,你隨便安排個太醫院的閑差給我,我覺得也挺好。”
他向來脾氣古怪,能對薛晏這般和顏悅色,已經算是給他極大的面子了。
卻見薛晏沉著臉色,劈頭蓋臉便道:“來這麼快,不住你的深山老林了?”
神醫一愣,手里的點心差點將他噎得翻白眼。
他難得對人和顏悅色幾分,卻碰了個這麼扎人的硬釘子。
這下,他的臉色也不好看了。
“把我千里迢迢地叫來,就是來聽你懟我的?”神醫臭起了臉。
“快點,病人在哪,我看完還要趕著回我的深山老林。”
——
于是,清平帝這日剛醒,就面對著兩張極不高興的臭臉。
薛晏心情不爽得很,此時抱著胳膊站在一邊,臉上沒有半點笑模樣。神醫被他驟然氣到,此時也沒緩過勁來,往龍床邊上一坐,神情也臭得很。
清平帝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恨不得把這兩個人狠狠臭罵一頓,再讓人拖出去揍幾板子。
但他動彈不得,也口不能言,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受氣。
神醫一把將他的胳膊拽起來,手便切上了他的脈。
薛晏站在旁側。
神醫把著脈,停頓了半晌,面上的神情漸漸變了。
他沉吟了片刻,也沒有說話。
薛晏看出了他情緒的變化,從靠著的柱子上起了身。
“怎麼?”他問道。
神醫皺起眉,放開了清平帝的手。
“確是中毒。”他說。“劑量不小,即便醫治,也根本無法根治。”
薛晏問道:“能治到什麼程度?”
神醫沉吟道:“吃三五年的藥,能勉強開口,動動四肢,也不會影響壽命。但要想像正常人一般,卻是沒可能了。”
薛晏皺眉。
他知道,這個意思,就是自己要長期替清平帝收拾爛攤子了。
他自然不情愿,但卻是他答應過清平帝的。
他道:“盡可能去治。還有,這是什麼毒?”
神醫道:“光靠診脈,還查不出來。”
說著,他站起了身,尋來自己隨身帶來的包裹,找出了他平日里所用的銀針。
“此毒入骨,想必施針的話,可以尋出些端倪。”他說。
薛晏點頭,讓他自己去做。
這一施針,便花了近一個時辰的時間。
薛晏退到了外間,讓進寶將沒處理完的奏折一并送來。一直到暮色西沉,神醫才從清平帝的寢宮中退了出來。
薛晏抬頭,便見他在自己面前站定。
“查出來了?”薛晏問道。
神醫點頭。
“此毒藥效如此狠辣,且這般隱蔽,并非中原會有的毒。”他說。
薛晏問道:“江西?”
畢竟,許家和云南王有所往來。江西的山林偏僻隱秘,且素有用毒用蠱之人,想必這藥,也是云南王提供的。
神醫卻搖頭。
“并非。”他道。“此毒,唯獨與突厥接壤的極北之地才會有。”
薛晏抬頭看向他。
便見神醫接著道:“我遍閱醫書雜談,同樣的毒,上一次出現,還是在十多年前。”
薛晏問:“在哪里?”
神醫看著他。
“燕郡。”他說。
第131章
薛晏知道,自己手底下從燕郡帶來的人,對他皆是忠心耿耿,絕不會做任何命令之外的事。
但同時,他也知道,燕王所鎮守的燕郡,在燕王在時,一直是鐵桶一只,從沒有被旁的勢力插手過。
在燕郡,燕王的命令,是沒有人會違背的。
聽到神醫的結論后,薛晏坐在桌前,沉吟了良久。
燕郡已失,當年的痕跡自然難以查到。但是燕郡原本的僚屬,卻有不少跟在他的麾下,他若要徹查,也并不是難事。
但是,若干年前消失在燕郡的毒藥,怎麼會在如今的宮中重新出現呢?
薛晏心中隱約有些答案。
那毒藥從何而來,薛允泓身邊的小太監已經全交代了。
那是已死的宜婕妤留給他的,而宜婕妤的藥,則是當年那個入宮做了星官的道士送給她保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