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問王爺一早來寒舍,是有何要事。還請王爺早些說明,事情辦完,就快走吧。”
君夫人端起了茶杯, 慢條斯理道。
“夫人既這樣問,想必也知道我是來干什麼的了。”薛晏說。
“昨日出事,雖已經處理好,不過我還是不大放心,便來看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君懷瑯,最后坦然地和君夫人對視,說道:“不過夫人肯定看得出,我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說得坦蕩,半點不見避諱。
君夫人一蹲,接著面上顯出怒色。
“廣陵王這般作為,也太不負責任了些。”她將茶杯往桌上一放,直言道。“您貴為一國郡王,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怕天下人恥笑,也不必有所顧忌。但懷瑯不同,他經不起您這般兒戲捉弄。你若對他真有幾分感情,不如提前放開他。”
君夫人話說得極直白,也半點不顯懼色。
卻見薛晏聽到這話,正了神色,面上半點不見玩笑,鄭重地看向君夫人。
“夫人,我對懷瑯,半點沒有玩弄的意思。”他說。
君夫人道:“那你至少,也要為他考慮。如今我也不和你繞彎子,朝堂上下,都知你要繼承大統。國不可無君,君主也不可無后。你是打算讓懷瑯做后宮嬪妃,還是要他一輩子受朝臣指責,說他蠱惑君上?”
薛晏卻搖了搖頭。
“我已經拒絕了。”他說。
君夫人一愣。
“昨天,母后便同我提過此事。”薛晏看向君懷瑯,說道。“我已稟明父皇母后,我有心悅之人,做不了這個皇帝。”
君懷瑯一怔,君夫人也愣在原地。
君懷瑯忍不住開口道:“這怎麼能行?除了你,還有誰能坐那個位置?”
薛晏卻毫不猶豫:“能坐的多得是,不差我一個。”
君懷瑯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
他心下是堅定地相信,薛晏必不會做辜負他的事,但他也沒想到,薛晏會用這般干脆決絕的方式。
雖說前世,他也沒有踏上皇位,但是前世和今生的情況,全然不同啊。
前世的薛晏,是眾人談之色變,可治小兒夜啼的暴君,可如今,他可是唯一能夠繼承大統的、最名正言順的人。
薛晏卻看向了愣在原地的君夫人。
“更何況,父皇還在,病能否治好,都不一定。此后我還有不少皇弟,此后總能選出個能傳承父皇衣缽的。我已同父皇商量好,如今我替他暫管朝政,但不做太子,更不會奪位。”
“你……”
“天下大權,我本就沒什麼興趣。”薛晏說。“為了這些而放棄懷瑯,我絕不會做。”
君夫人張了張口,沒有說出話來。
薛晏篤定地看向她,接著道:“我知夫人接受不了,也并沒有逼迫的意思。今日夫人不見我,我在門口等候就是。此后夫人仍不接受我,我依然能等。”
君夫人看著他。
就見他那一雙異域人特有的淺色眼睛里,閃爍著難以言喻的堅定。
“并沒有脅迫您的意思。”他說。“只是我沒什麼出息,這輩子只認定了懷瑯一人。除了他,我什麼都可以沒有,也什麼都不想要。”
說完,他也不急,只坐在原處,靜靜看著君夫人。
君夫人片刻沒有說話。
半晌之后,她淡淡道:“沒別的事,就請廣陵王回去吧。”
薛晏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行禮退了出去。
臨走,他看了君懷瑯一眼。
只轉瞬即逝的一眼,他臉上也沒什麼多余的表情。
但只一眼,君懷瑯便徹底安下了心。
他知道,那是薛晏在告訴他,不必擔心,他一切都會處理好。
——
這天晚上,君懷瑯臨睡之前,又去了君夫人的主院。
君夫人仍舊沒睡,正在燈前做針線。雖說這些小事,本不需要她費心的,但長年累月,她都有習慣,會親手給永寧公做四季的里衣。
即便永寧公在外辦公,也仍不例外。
見君懷瑯進來,君夫人看了他一眼,便讓他在面前坐下了。
“之前也未見你來找娘找得這麼勤。”君夫人手下的活沒停,熟練地縫出了細密的針腳。“當真兒大不由娘,心跟著人家跑了。”
君懷瑯卻笑。
“兒子只是擔心,薛晏他說話直,將母親氣著了。”他說。
君夫人瞪了他一眼:“怎麼,廣陵王的名諱,也是你隨便叫的?”
君懷瑯聞言只笑。
片刻后,君夫人嘆了口氣。
“等你父親回來,還要罰你。”她說。
君懷瑯點頭:“自然該罰。”
君夫人抬手戳了戳他的腦門:“知道該罰還要做?不知在哪兒學得壞了。”
說著,她收回手,手中的活也停了下來。
“他倒不像個只會花言巧語的。”君夫人說。
君懷瑯篤定地笑道:“自然不是。”
君夫人瞥他:“你才活了多少年,看得懂什麼?”
君懷瑯站起身來,坐到了君夫人的身側。
“自然不如母親通透。”他說。“但是母親可知,這兩年來,有人一直構陷父親,使得父親險些在江南喪命?”
君夫人皺眉,神情也變得嚴峻,放下手中的活,看向君懷瑯:“這是怎麼回事?”
君懷瑯道:“許家在江南早有布局,本是要構陷江相,前去江南的卻成了父親。
故而這局,便成了設給父親的局。”
他言簡意賅,將江南動亂、貪腐、水患和疫病之事,全都告訴了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