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消息靈通、四下皆是耳目的東廠,也沒有得到半點消息。
段崇難得地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在堂中不安地來回踱步。
他只道讓許家打壓一番薛晏的氣焰,卻沒想到,許家會做出這等魚死網破的舉動,竟還成功了。
薛允泓不日便會踏上太子之位。到了那時,撐不了多久的清平帝一死,做皇上的,便是薛允泓。
薛允泓身后是什麼人?是他們幫著薛晏對付了一年多的許家,是與他們積怨已久的聆福一脈。
到了那時,他們東廠哪里還有立足之地?他段崇,還能不能保得住性命?
恰在這時,有個番子回來復命了。
“當真一點風聲都沒有?”段崇問道。
那番子道:“廠公,御書房中只有四殿下和那官兒兩人,旁的人,即便端茶倒水的,也送不進去啊!”
段崇怒道:“廢物!”
那番子訥訥不敢言。
旁邊的吳順海連忙請他消氣:“廠公息怒,宮中這……確實不好辦啊!”
段崇知道,是這個道理。
可他還有什麼旁的辦法呢?
就在這時,吳順海又小心建議道:“廠公不如想想辦法,尋幾個手下,混出城去?”
段崇看向他。
吳順海知道,他這反應就是有戲,連忙接著提議道:“從這里到江南,也不過幾日的路程。四皇子要做皇太子,儀仗典禮,都需現準備,即便日子得宜,那也要等到少說十日之后了。如果在那之前,廣陵王能夠趕回來……”
說到這,他意味深長地收住了話音。
果然,段崇的眼睛亮了起來。
他一急,怎麼忘了,還有薛晏呢。
那小子就像條豺狼,兇狠蠻橫得很,他若回京,能讓四皇子如愿?
只要薛晏回來,那他便可放下大半的心了。
至于薛晏怎麼進城,再怎麼和四皇子抗衡,那就是薛晏自己要考慮的事了。
畢竟要坐上皇位的,是他自己,他定然會為自己盤算,即便是再鋌而走險的法子,想必都要試一試。
到了那時,東廠再借機推波助瀾一番,從龍之功,便坐得穩穩妥妥了。
這麼想著,段崇面上的郁色退去了幾分。
他似乎早忘了這個絆子是自己給薛晏使的似的,立馬吩咐手下的番子道:“去,派幾個人,想辦法出城去,第一時間聯系到段十四,找到廣陵王。”
卻在這時,門口有番子來報。
“……廠公!”那番子語氣有些驚訝。“是段護法回來了!”
段崇一驚。
“快,快請進來。”他忙道。
就見不等那番子回身,段十四便已經走了進來。
十來歲的少年,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如今這小子不過十三歲,南下去了小半年,便又躥了一大截,竟已經跟段崇一般高了。
他穿的是便服,粗麻布的衣袍,衣袖和褲腿都利索地收攏,一看就是便于疾行的裝扮。
段崇看到了他,幾乎像是看到薛晏了似的。
“吾兒怎麼回來了?”他道。“廣陵王殿下如今在何處?”
段十四在他面前站定,只靜靜看著他,并沒有行禮。
少年的眼睛里,并沒有太多常人會有的情緒,只冰冷而安靜,像只盯著獵物、伺機而動的豺狼。
段崇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他厭惡這種不受臣服的感覺,尤其面前的,是他親手養大的狗。
“怎麼?”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臣屬回來,替廣陵王辦一件事。”他說。
“何事這般緊急,也該給你義父行禮!”旁邊的吳順海忙道。
卻見段十四淡淡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少年鷹隼般的身影驟然而起。
劍光乍起,一柄利刃直刺段崇的胸膛。
段崇在他的劍氣之下,重重摔倒在地,殷紅的血,霎時浸透了他胸前的衣袍,流了一地。
“臣屬前來,替廣陵王取你性命。”段崇單手執劍,站在他面前,淡淡說道。
他這一劍,刺入的是右胸,并沒有中段崇的要害。他痛呼了一聲,緊跟著便拼命大叫起來:“來人!快來人!”
但是,四下一片安靜。
段崇的視線有些模糊。
他看見,竟然有不少番子,靜靜站在那里,已然不知何時,成了薛晏的臣屬。
其余的,全都被驟然出現的錦衣衛控制在原地,動彈不得。就連旁邊的吳順海,也被一錦衣衛扼住咽喉,即便掙扎,都掙扎不起多大的幅度。
段崇對上了段十四的目光。
“王爺有令,當年你刺了我父母多少刀,如今便要臣屬還回多少刀,一刀不可少。”段十四說。
下一刻,劍刃拔出,重新刺入了段崇身體的另一處。
仍舊不是要害。
“總共一十七刀。那時臣屬三歲,數得還算清楚。”段十四說。
四下一片安靜,只剩下刀劍反復刺入骨肉的聲響,和段崇逐漸微弱下來的痛呼和咒罵。
最后一劍,刺入了他的咽喉。
溫熱的血濺在段十四的臉上。
段十四身上和手上,已經染滿了鮮血。
就在這時,有一錦衣衛沖了進來。
“役長,城中有報,有官員攜著不少官兵,往永寧公府去了!”錦衣衛抱拳道。
段崇回過身。
他渾身染血,如同地獄中爬出的惡鬼。
臉上的血漬往下淌,讓他有些不舒服,他抬起血淋淋的手背,擦了一把臉頰。
霎時幾道血痕橫亙過去,讓他看起來更加兇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