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妃有多麼步步為營、他母妃的心思在哪里,他比誰都清楚。
他知道他母妃是被害的。
但同時,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他只能等,委曲求全地等。
他父皇對他母妃心有芥蒂,但不代表會完全殃及他。他父皇越是心里不舒服,便越忘不了他這個兒子。
所以,他父皇雖刻意冷落他,不讓他入朝堂,平日里也對他不管不問,但是隔一段時間,還會找由頭見見他,向他考校一番他的功課,隨便問幾句話。
薛允泓知道,這是他唯一表現的機會。
因此,他從沒為他母妃求過一句情,也沒有對清平帝訴過一句苦。清平帝問功課,他便對答如流,問他生活如何,他便道一切都好。
風輕云淡,不給清平帝找任何麻煩,也不顯露半點怨恨,就是等著清平帝對他產生殃及池魚的愧疚。
果然,一個月前,清平帝忍不住了。
“你母妃的事,跟你沒什麼關系。”他說。
薛允泓卻是知道,清平帝話雖這麼說,但也只是在自己規勸自己罷了。
當不得真。
當時,薛允泓跪地叩頭,道:“母妃本就與兒臣一體同心,母妃的確犯錯,兒臣無顏替母妃向父皇求情。但是兒臣的命是母妃給的,兒臣也理所應當替母妃向父皇贖罪,絕無悔意。”
他知道,清平帝就吃這一套。
果然。
清平帝面上流露出幾分不忍,之后,召見他的頻率便多了起來。
但是緊接著,淑貴妃有喜了。
他父皇有多高興和期待,他自然知道。他母妃也教過他,帝王的寵愛和憐憫,最經不起時間的消耗,得到了,便要立馬換取些什麼,不要奢望他的真心有多長。
薛允泓深以為然。
他蟄而不發,仍舊在等。
一直到這一日。
他貼身的太監,一直在替他和許家來回送信。到了這一天,消息又來了。
“四殿下,許相說,許將軍的部隊,不日就會停在長安城外了。”小太監說。“只是……兵臨城下,難免要造反。許相說,讓您一定脫開干系,千萬不能和這件事牽扯上。否則日后繼承大統,便名不正言不順了。”
薛允泓沉默片刻。
“外祖可有說,要用什麼辦法?”他問道。
“自然是……”小太監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逼宮了。”
薛允泓低笑一聲。
“這麼冒險?”他道。
小太監說:“許相說,也是沒有別的辦法……”
“我有。”薛允泓說。
小太監詫異地看向他。
就見薛允泓起身,走到自己的床邊,打開了墻上的一個暗柜。
他將暗柜打開,將里頭的一個小盒拿了出來。
小盒中是一包藥粉,遇水即溶,不會留下半點痕跡。
這是他母妃臨終前見他,讓他從她的妝盒中取來的。這是當年她入宮時,那個還是道士的星官送給她保命的。
此毒無色無味,且根本檢驗不出。雖無法完全要了人的性命,卻能讓人四肢癱瘓、口不能言,變成一個只會喘氣的廢物。
長安若亂,總會有幾分冒險。皇帝若死,那朝堂必將大亂,眾臣也定要推舉薛晏登基,才肯松口。
但如果皇上忽然得了怪病呢?
那只好先尋個皇子暫理朝政了。
薛允泓淡淡一笑,將那盒子交給了小太監。
“我修書一封,你交給外祖。”他說。
第117章
秦門關離長安很近, 攏共不過兩三百里的路程。
太祖建朝初年,北方的匈奴頻頻犯境。
當時大雍根基不穩,有好些次都被突厥突破了邊關關隘, 直逼長安。
當時的秦門關, 就是長安的最后一道屏障。
到了先帝去世的時候,先帝死得突然, 朝中幾個皇子各據一方勢力,發生了頗為嚴重的爭斗,甚至起了兵變。突厥也正是在那時大舉進犯,一路攻到了秦門關外。
許宗綸就是在那個時候,救了清平帝一命。
人上了些歲數之后, 總容易懷舊。
這日,天朗氣清, 清平帝站在長安的南城門上,看著城外的將士點兵之時,便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的場景。
那時候,他好不容易斗垮了自己的幾個兄弟,剛登上皇位, 北方便來了急奏, 說秦門關危難。
他當時年輕氣盛,又不耐煩面對滿朝各個皇子遺留下來的勢力,便親自點兵,要御駕親征,親自前往秦門關退敵。
他頭一次面對血雨腥風的戰場,頭一次見到滿地尸殍、狼煙四起。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率領部隊追趕撤離的突厥人,被埋伏在半路上的突厥大軍圍困, 險些喪命于流矢之下。
正是許宗綸率兵趕來,將他從重圍之中救出。而許宗綸為了替他擋下那一箭,被流矢射中了右側胸膛,險些喪命。
清平帝一直記得當年許宗綸舍命相救的恩情。
故而,即便當年的許家沒有站在他這一邊,他也并沒有對他們多作為難。此后,他朝中缺人,也常毫不吝惜地將權力和肥差交到許家人的手上。
到了之后,許家逐漸勢大,開始目中無人、興風作浪,他才設法壓住許家的氣焰。
即便如此,他也只用制衡之法,從不對他們真做出什麼懲罰。
在他這里,許家人受了太多的恩惠。